红楼风月谈之贾雨村的官职(王彬)&苍产蝉辫;
贾雨村是《红楼梦》里的关键人物。他既是小说的开场人物,也是小说的谢幕人物,与《红楼梦》相始相终。这里只将笔墨用于此人的官职。
第一○四回,贾雨村正在家中休息,忽有家人传报说:&濒诲辩耻辞;内廷传旨,交看事件。&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雨村疾忙上轿进内&谤诲辩耻辞;,听见人说贾政在江西粮道被参回来,&濒诲辩耻辞;在朝内谢恩&谤诲辩耻辞;。见到贾政,雨村问他:&濒诲辩耻辞;谢罪的本子上去了没有?&谤诲辩耻辞;贾政说已经上去了,&濒诲辩耻辞;等膳后下来看旨意&谤诲辩耻辞;。正说着上边传叫贾政。与贾政关系好的,包括雨村,都在外面等着。等了好一会,贾政满头大汗走出来。众人迎上去问贾政有什么旨意?贾政回答说承蒙各位大人关心,所幸没有什么大事。众人问到底有什么事?贾政于是详细告诉大家,&濒诲辩耻辞;旨意问的&谤诲辩耻辞;一件是&濒诲辩耻辞;云南私带神枪一案&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谤诲辩耻辞;,贾政解释&濒诲辩耻辞;先祖的名字是代化&谤诲辩耻辞;。听了贾政的解释,皇帝又问贾政&濒诲辩耻辞;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谤诲辩耻辞;听了这话,雨村吓了一跳。因为雨村的本名便是贾化,雨村只是其号而已。贾政转述的旨意,正是贾雨村不久前在官场上的挫折,这样的事情被皇帝问起,自然不是好事而叫人害怕。
这就牵涉到雨村的两个官职。一是&濒诲辩耻辞;前放兵部&谤诲辩耻辞;,二是&濒诲辩耻辞;后降府尹&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前放兵部&谤诲辩耻辞;发生在第五十叁回,在年底的时候,贾府传来两个好消息,一个是王子腾,探春的舅舅&濒诲辩耻辞;升了九省都检点&谤诲辩耻辞;,再一个是贾雨村&濒诲辩耻辞;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谤诲辩耻辞;。大司马是封建时代高级的军事长官。《周礼&尘颈诲诲辞迟;夏官》云:&濒诲辩耻辞;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谤诲辩耻辞;,协助周天子平服诸侯国。明清两朝,大司马成为兵部尚书的别称。贾雨村&濒诲辩耻辞;补授了大司马&谤诲辩耻辞;,就是说做了兵部尚书。在级别上,明洪武十叁年以前,兵部尚书是正叁品。之后因为裁撤了中书省而升为正二品,僚属有侍郎、郎中、员外郎与主事等。清沿明制,但是官阶提高了,升为从一品。雨村的兵部尚书当然也是如此,而且&濒诲辩耻辞;协理军机,参赞朝政&谤诲辩耻辞;,可见权势之重。能够做到这样品秩的官当然十分难得,然而很不幸,雨村又被贬为府尹,所谓&濒诲辩耻辞;后降府尹&谤诲辩耻辞;。府尹有两类,一类是地方长官,是从四品的官员。一类是国家的首都,明清称顺天府,那里的府尹是秩叁品。雍正以后,顺天府的最高长官从六部尚书里简选,是一个兼任官。按照这个原则,雨村的府尹自然不会是顺天府而只能是地方的府尹。然而,这是历史而不是小说,论及小说,则不能拘泥于此。
其实,在一○叁回,对于雨村的官职已有这样一句话,&濒诲辩耻辞;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监管税务&谤诲辩耻辞;。京兆是我国历史上对首都的另一种称呼,雨村&濒诲辩耻辞;升了京兆府尹&谤诲辩耻辞;,便涉及顺天府的一个派出机构&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崇文门分司,这是一个管理崇文门关税之库藏事物的机构。崇文门分司设有副使一人,正、副监督各一人,正、副监督由&濒诲辩耻辞;各部院满员尚书、侍及各旗正、副都统充之&谤诲辩耻辞;,而崇文门副使的升迁要由崇文门监督出具考语,经送吏部办理而与顺天府尹无关。在历史的实境里,贾雨村做了顺天府尹,理论上虽然管理崇文门分司,其实是管不了的。而在《红楼梦》一○叁回中,特意说明贾雨村&濒诲辩耻辞;监管税务&谤诲辩耻辞;,其用意何在?在雨村不能管的职权上特意增加一个职权,将历史文本转化为小说文本,这是为什么?在贾府被抄家以后,通过荣府家人对雨村的态度,我们便明白了,原来这里是故意埋下伏笔的。
这个家人就是包勇。一天包勇在街上闲逛,听见两个人说话。一个说,贾府怎么会败?与贾府来往的都是王公大人,&濒诲辩耻辞;便是现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们的一家。&谤诲辩耻辞;这些人难道&濒诲辩耻辞;还庇护不来么?&谤诲辩耻辞;听了这话,另外一个人说:&濒诲辩耻辞;你白住在这里!&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前儿御史虽参了,主子还叫府尹查明实迹再办&谤诲辩耻辞;,结果这个贾大人&濒诲辩耻辞;本来沾过两府的好处,怕人说他回护一家&谤诲辩耻辞;,非但不回护,反而&濒诲辩耻辞;狠狠的踢了一脚,所以两府里才到底抄了。&谤诲辩耻辞;听到这些话,包勇心下暗想:&濒诲辩耻辞;天下竟有这样负恩的人&谤诲辩耻辞;,恰好这时听到喝道之声,原来是贾雨村过来了。包勇便趁着酒兴大声说:&濒诲辩耻辞;没良心的男女!怎么忘了我们贾家的恩了。&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雨村在轿内,听得一个&濒蝉辩耻辞;贾&谤蝉辩耻辞;字,便留神观看,见是一个醉汉,便不理会过去了。&谤诲辩耻辞;
贾雨村如何将宁荣二府踢了一脚,书中没有详细讲述,但是推想到顺天府尹管理崇文门分司,雨村肯定还会再踢上一脚的。因为,按照清人制度,每逢抄没大臣或贵戚的家产时,最高的统治者往往挑选一部分自用,或者赏赐给受宠的大臣,剩余的物品与奴婢则交与崇文门监督处理变卖。雨村既是顺天府尹,又&濒诲辩耻辞;监管税务&谤诲辩耻辞;,贾府被抄没的剩余物品,必然要经过他,经过他的手去变卖。在这个环节上,雨村一定要狠狠地再踢上一脚,以示撇清与贾府的关系,非如此,又何以符合雨村的性格?
而这么一个人物,却是相貌堂堂,用书中的描述是:&濒诲辩耻辞;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谤诲辩耻辞;权腮是高颧骨,命相学以为贵。对雨村这样的外表,脂评是:&濒诲辩耻辞;莽、操遗容&谤诲辩耻辞;,莽,是王莽;曹,是曹操。又说:&濒诲辩耻辞;最可笑世上之小说中,凡写奸人,则鼠耳,鹰腮等语。&谤诲辩耻辞;不以人物外观刻画人物性格,相较于可笑的浅薄小说,当然要高出几分。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在于人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传统的道德而言,做人重要的是知恩图报,而雨村却恰恰相反,是恩将仇报,这就为世人所鄙,雨村之所以被读者视之为坏蛋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此。而恰恰是这么一个坏蛋,却恰恰是《红楼梦》的开场与结束人物。他的命运与贾府始终不离不弃,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呢?贾雨村虽坏,才学还是不错,比如他落魄时在甄士隐家里对月寓怀,所吟咏的那首诗:&濒诲辩耻辞;时逢叁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谤诲辩耻辞;,难道让我们仰看这样的坏蛋吗?而小说的确是这样描写的,从而具备了无奈的基于现实的真实性。红楼一书的真实与价值或者就在于此,这当然是无奈而又无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