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热土香火旺&苍产蝉辫;
许福元在六年前给我的第一印象,仿佛浩然小说中的某个人物,比如韩百仲或马连生,不就是这个模样么。也就是说,许福元是个类型化的资深庄稼汉。后来他与时俱进办起了公司,成了农民公司家。当然他多年来最痴迷、干的最投入的,是写作。叁个行当风马牛不相及,对他来说,却能做得游刃有余。你让他放下笔杆,去撸锄把子,依然不会手生。他起步于诗歌,他送给我的第一本集子,是诗集《早春》。不久他转入小说写作,现在看来,写小说其实更利于发挥他的能量和才智。诗歌写作养育了他的语言,使他的文字愈发干净利索有张力,这个长处一直体现在他的小说叙事中。
许福元小说的篇幅多属于短篇。我这里要谈的两篇,一是《香火地》,一是《丫头妈》。他新近写的小说,就其艺术技巧而言,比上述的两篇或许更纯熟、更有味道,比如年前发表在《北京作家》的《牙印》。这大概说明前者只代表他的“阶段性成果”,后者则印证了他的“可持续发展”。
小说《香火地》是一篇夹杂着沉重和悲凉的作品。80岁的老光棍史得田突然蒸发一空,让月牙村所有的人都慌了神,却又都百思不解,不知所踪。在千寻万找,千呼万唤之后,人们终于恍然,想到那片香火地——此时小说的主人公才正面出现,陪伴着他的是葱翠密实的玉米秧、青烟袅袅环环相连的艾蒿以及胸上的土地承包书和手中的两把黄土……这是老汉为自己也为即将流失的土地设计实施的葬礼。庄稼人与土地的命脉之情一言难尽,无奈之下,只好同归于尽。小说为此发出了无声的喟叹。许福元的写作不是一味的喧腾和匆促,而是时疾时徐,那些看似闲笔的细枝末节实则不可或缺。如写庄稼人的“蹲功”,屁股贴近地面却没有真的着地;写落日余辉照得丝瓜架通体透亮;写老光棍的大手褪开玉米棒一层一层“衣裳”抚摸得格外尽兴;写香火地里奔涌摇动的庄稼手掌般地翻来覆去等等,读到这些你会觉得小说是真正接了地气。专业作家写农村写农民有时难免给人隔靴骚痒、似是而非的感觉;生长在农村的人大多缺少就地取材,变生活为文学的本事,许福元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既有身在其中的真切体验,又有得天独厚的饱满文思,二者兼备,成就了他的文学天地。
如果说,《香火地》的篇幅还能允许作者点彩泼墨,营造氛围。《丫头妈》作为精短小说,就不得不略去细致笔触,以最俭省的白描手段完成一个朴素的故事。许福元的小说有不少书写乡村女性的篇章,《丫头妈》以男人的被动、知足,反衬女人的勤勉、进取,正是他彰显劳动妇女之美的惯用手法。丫头妈的眉眼始终没作交待,甚至还不及丫头爸的轮廓清晰,然而她的精明善断,当然还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都入木叁分地让我们实在难忘。
许福元作品本真浓郁的原生态气息,与他健康明快的写作状态密切相关,他不会有意无意地张扬某些非本质的东西,更不可能蓄意遮蔽原本存在的严酷现实。他的笔触是率真的同时也自有其分寸感。许福元的文学成果证实了他的能力、智力和毅力,但他并不是个孤立的存在,望泉寺是他的故土,也是他的起点,他结识了越来越多的文友,彼此互学共勉。与太庙职工文学研修班结下的不解之缘,像是偶然中的必然。
太庙的文学背景恢宏深远,上世纪50年代老舍先生和赵树理、冰心、曹禺、艾青、周立波等文学前辈在红墙里的老殿现身说法,培养出了新中国第一代工人作家。60多年风起云涌,薪火相传,尤其自1996年职工文学创作研修班重新挂牌成立以来,市委领导同志将其定位为“首都文化建设基础工程之一”,七年后又被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全国职工文学创作示范基地”称号。至今从这个班走进来走出去的业余作者已有1700多人。文学班是摇篮,是营盘,是家园,是文学之友相逢相知、且歌且行的集散地。许福元是普通一员,他在其中如鱼得水,因为不仅有名家点化,有同窗砥励,还有悠久淳厚的传统熏陶和可供展示的平台。当下北京的基层写作势头方兴未艾,从中不断涌现出实力雄健的业余作家,许福元之外,还有门头沟的马淑琴,丰台的黄开建,大兴的张淑霞,昌平的王伟,通州的付兆庆,房山的汪龙,怀柔的席江红,密云的王泉浚……体魄健全者自不必说,一些残疾人作者也都成果斐然,有的甚至扬名海外……在繁荣文化、发展文化的时代需求的召唤下,红墙热土必会焕发新的生机与光彩,那香火,也将随之更旺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