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候式写作与症候式阅读(宁肯)
&濒诲辩耻辞;症候&谤诲辩耻辞;一词本是医学用语,指人在疾病状态下人的感受。我第一次听到症候一词不是在医生里,而是在蓝棣之那里。蓝先生认为: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研究,类似&濒诲辩耻辞;疾病状态下的人的感受&谤诲辩耻辞;,也就是症候,都起着隐性而又重要的作用。所谓症候蓝先生解释为是&濒诲辩耻辞;一种无意识的结构&谤诲辩耻辞;,反映到文学作品中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作家说出了什么样的意思,是一个层面,作家到底想说什么又是一个层面;作品表现了什么,象征了什么,是一个层面,作家没有明确觉察到他想说什么或说了什么也是一个层面。这个没明确觉察到的意向很深地左右着创作。
蓝先生以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为例加以说明:一般的看法是柔石通过&濒诲辩耻辞;典妻&谤诲辩耻辞;现象抨击了封建家庭关系下女性处于悲惨的地位,但在蓝先看来,这只是一个&濒诲辩耻辞;显性结构&谤诲辩耻辞;,因为与此同时,小说还隐含着一个作者没意识到的&濒诲辩耻辞;隐性结构&谤诲辩耻辞;,即奴隶母亲正是在经历&濒诲辩耻辞;典妻&谤诲辩耻辞;时才真正体会到男性的温存以及生活的安定。显然这里的&濒诲辩耻辞;隐性结构&谤诲辩耻辞;在一定意义上解构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濒诲辩耻辞;显性结构&谤诲辩耻辞;,而作者是不自知的。
再譬如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蓝先生认为,表面上看写的是贫苦洋车夫买车卖车、叁起叁落的故事,但故事之外还隐含着一个年轻的无产阶级男子在资产阶级老女子的诱惑和腐蚀下全面沉沦的&濒诲辩耻辞;潜文本&谤诲辩耻辞;,也即&濒诲辩耻辞;一个糟羔的婚姻或绝望的两性关系的故事&谤诲辩耻辞;。从理性层面来看,这并非老舍要表达的主题,但它又存在于老舍先生深层次的无意识之中,换句说它是老舍先生的某种自己没觉察到的内心症候,被附着在一个显性的贫苦车夫的故事中表现出来,在创作上构成了一种远距离的&濒诲辩耻辞;投射&谤诲辩耻辞;。
蓝先生的&濒诲辩耻辞;症候&谤诲辩耻辞;类似弗洛伊德的&濒诲辩耻辞;情结&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情结&谤诲辩耻辞;这种东西或者藏得很深,或者人们不愿碰它,但它又总是在掩盖的时候表现出来,是一种典型的无意识结构。
症候或情结作为一种无意识经验,既与作家的直接生活经验有关也与间接经验有关――也就是阅读有关。一个作家如果单靠直接的个人经验写作往往不能持久,往往有的作家写了几部书就难以为继。个人的直接生活经验总是有限的,而阅读中的间接经验是无限的――因此作家成长阶段,形成个人症候的最重要的阶段的阅读,对症候的积累就显得特别重要。中国武学有一条极为重要的经验,就是学武要有童子功。为什么要有童子功?因为那是量能奠基的时期,也是无意识经验的沉淀时期。
有不少这样的情况,一个作家的无意识结构的&濒诲辩耻辞;症候&谤诲辩耻辞;衰减之后,或者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症候,因此也不注意发展和培养,开始完全按理性结构转型,结果难有说服力,难以打动人,难以做到无意识与有意识的浑然天成,因而作品遭到失败,甚至胡编乱造,瞎写一通,面目全非。
无意识尽管是不自知的,但写作中会时有所感,时而被触发,因而导致写作的变轨是许多作家都有的体会和经验。作家在构思作品时往往有一个强大的理性结构,这在个层面上一般他已经很清楚要表达什么,甚至批判什么,但往往在具体的写作过程中突然有些东西,一个枝节或一个细节或一种莫名的感觉,触发了某种令人莫名而又兴奋的东西,于是抓住&濒诲辩耻辞;触发&谤诲辩耻辞;不放,导致了创作的调整、变轨,甚至推翻创作初衷。
那么那&濒诲辩耻辞;触发&谤诲辩耻辞;的是什么呢?我认为显然与作家深层的无意识或症候有关。托尔斯泰是一个具有强劲道德批判意识的作家,最初写安娜时托翁想把安娜写成一个堕落女人的故事,但在具体写作过程中一些潜藏在人性深处的东西被逐渐触发,写作也随之逐渐调整,并最终调整了最初的强劲的道德意识,造成了写作的变轨,从而使托尔斯泰超越了受到影响和启发的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在这个意义上说,作品的复杂性往往就来自于作家无意识的复杂性,而被触发的无意识在写作中事实上总是在纠正作家的理性结构。
意识不到的经验潜伏在无意识之中,它们需要被触发,而写作常常就是触发意识不到的无意识,触发自我心中那些深藏的症候。无意识并不神秘,很多时候被触发的无意识是可以转化为意识行为的,它们之间存在着秘密通道,而这秘密通道或许就是所谓艺术创造中的&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当然,&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之后是否还有&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呢?被触发的无意识之后是否还有无意识?我相信肯定有,&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或无意识是无止境的,它们存于作家中,作品中,也存于阅读者和研究者中。&濒诲辩耻辞;症候式分析&谤诲辩耻辞;我以为就是寻找&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的分析,甚至&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之后&濒诲辩耻辞;窄门&谤诲辩耻辞;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