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马戈笔下无名的世界(徐则臣)&苍产蝉辫;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作家若泽&尘颈诲诲辞迟;萨拉马戈(1922&尘诲补蝉丑;2010)75岁时,出版了他的第十部长篇小说《所有的名字》。
这部旨在为众生、为&濒诲辩耻辞;所有的名字&谤诲辩耻辞;伸张的小说里,只有一个名字&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萨拉马戈把他自己的名字慷慨地给了主人公&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他称他为&濒诲辩耻辞;若泽先生&谤诲辩耻辞;;其余人物则回归众生,他们只代表他们的身份,他们分别是:助理书记员、正书记员、副注册官、注册官、陌生女子、一楼右边的老太太、医生、药剂师、校长、公墓雇员、公墓副看守、公墓看守官、牧羊人、陌生女子的父母;还有一位高高在上,永远不动,就是若泽先生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看见的天花板,在萨拉马戈式的魔幻中,这位天花板同志与我们的若泽先生展开了多次深刻的对话。熟悉萨拉马戈的读者都知道,就算《所有的名字》中只有一个名字,也不是最少的,《失明症漫记》中一个人名都没有,只有医生、医生的妻子、戴墨镜的姑娘、戴黑眼罩的老人和斜眼小男孩。
很多年里我一直纳闷,萨拉马戈吝啬到都舍不得给自己的小说人物取一个名字,他是如何做到的呢?读过《所有的名字》我差不多明白了:有了确切的名姓你只是你自己,取消了命名你可能是所有人&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此处&濒诲辩耻辞;取消&谤诲辩耻辞;一词换成&濒诲辩耻辞;超越&谤诲辩耻辞;未尝不更恰切。当萨拉马戈克制住自己对人物命名的欲望时,我觉得他更像若泽先生的天花板,不管我们这些助理书记员们眼睛睁没睁开、看没看见它,它都在,它悲悯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个世界固然纷繁复杂,但正如萨拉马戈即便不用姓名去区分每一个人,我们最终也不会把张叁与李四搞混一样,天花板条分缕析,它把所有人一一看在眼里,男人女人,活人死人,相依为命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应该把山羊和绵羊分开,也不应该把死人和活人分开。若泽先生最后要做的就是这件事。在这个意义上,若泽先生是天花板的使者。一个民事登记总局的助理书记员,处在登记总局权力等级的最低端,尽管他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漫长丰厚的岁月依然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失败者,贫穷、乏味、沉默,仅仅依靠多年养成的刻板惯性,以及可笑的制作名人信息档案过活。这样平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到处都是,小说中最不该给予命名的可能就是他,但萨拉马戈隆重地委以&濒诲辩耻辞;若泽&谤诲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失败者走进人群,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安排了。于是若泽先生在某一天晚上潜入登记总局,想偷偷地拿出5个名人的信息登记簿,以丰富自己收集的名人信息档案。而第6张登记簿粘在了第五张下面,被他一起带回了家。作为闯入者的第6张是个女人,36岁,本市人,新的信息只有两条:一条结婚,一条离婚;此外的信息都来自36年前,那时候陌生女人还是个初生婴儿,卡片上记录了她的姓名、父母和教父母的简单信息。&濒诲辩耻辞;类似的卡片在文件柜里肯定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条。&谤诲辩耻辞;萨拉马戈是这么说的,所以这个女人同样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但是助理书记员发现了她。这个发现因为偶然,反倒重大,他突然觉得这个平凡的女人完全可以和一百个名人等价。需要理由吗?若泽先生没有理由,但他决定找到这个陌生女子。然而,当他忙着给陌生女子的父母打电话时,陌生女子已经死亡,可他要知道她为什么自杀。结果却未能如愿。
至此,一个追寻活着的人的故事,转变成如何处理死者的问题。死亡不等于不存在,不等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死亡只是一个人存在的另外一种形态,是活着之外我们继续存在的另一种形式。&濒诲辩耻辞;开始写一个最简单的故事&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一个人寻找另一个人,&谤诲辩耻辞;萨拉马戈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的最后部分说,&濒诲辩耻辞;因为他意识到人生中没有比寻求别人更重要的了。这本书叫做《所有的名字》。不必写出来,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那儿,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谤诲辩耻辞;
(本文为《所有的名字》一书的序,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该书已由作家出版社于2014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