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书中的美好“滋味”(贺绍俊)&苍产蝉辫;
钱钟书杨绛夫妇在书房
王鼎钧鉴赏文学性的&濒诲辩耻辞;味&谤诲辩耻辞;觉器官特别发达。他有很多直接以滋味来品评作品的话,如说叁毛是&濒诲辩耻辞;苦而有味&谤诲辩耻辞;,杨牧是&濒诲辩耻辞;咸而有味&谤诲辩耻辞;;如说朱天心、朱天文姊妹是&濒诲辩耻辞;大朱如橘,小朱如橙&谤诲辩耻辞;,鲁迅与张天翼&濒诲辩耻辞;读前者如吃核桃,读后者如嗑瓜子&谤诲辩耻辞;;如说&濒诲辩耻辞;杨绛熬过大劫大难,犹能写出五味调和的《干校六记》,非人人可及&谤诲辩耻辞;。
王鼎钧的散文对于内地的读者来说,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似乎是普遍的看法,不然的话,他的散文怎么能受到那么多的读者欢迎呢?仔细推敲一下耳目一新这个评价,还是耐人寻味的。这句话指证了这样一个事实:当内地的散文写得越来越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时候,王鼎钧的散文让人们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散文原来还可以这样写,而且这样写的散文读起来更有意思。
一
我最初读到王鼎钧的散文时,并没有觉得有多精彩,大概是因为我长期读小说,养成了小说的审美习惯,愿意读那些起伏跌宕的文字。王鼎钧的散文表面上看可以用一个&濒诲辩耻辞;平&谤诲辩耻辞;字来概括,平淡,平静,平和。慢慢地读,才读出滋味。慢慢地读,我也慢慢地明白了王鼎钧的散文为什么会给内地的散文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王鼎钧散文的力量来自&濒诲辩耻辞;真&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平&谤诲辩耻辞;是王鼎钧散文表面上的呈现,平淡或平静或平和,作为散文的风格类型,在内地的散文里也存在。但王鼎钧散文的&濒诲辩耻辞;平&谤诲辩耻辞;不仅仅是风格化的&濒诲辩耻辞;平&谤诲辩耻辞;,它体现了作者的&濒诲辩耻辞;真&谤诲辩耻辞;:真实的思想,真诚的姿态,真切的体验。内地散文最欠缺的便是这个&濒诲辩耻辞;真&谤诲辩耻辞;字。这些年来的散文结构越来越宏大,辞藻越来越华丽,知识含量也越来越丰富,但充斥着虚构的细节,虚拟的意境,虚假的情感,所以我读这些散文,感觉就像是在读小说。或许我们该以宽容的态度接受这些与真实无关的散文,将它们视为拓宽散文空间的结果。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散文的春秋战国时期,王鼎钧的散文在内地流行起来,我以为有一种正名正声的意义。
《书滋味》是王鼎钧在内地出版的又一本新书。王鼎钧以味道来品书鉴书,读书犹如在品尝美食,书也有书的滋味,这无疑是一个精彩的比喻。但细想想,王鼎钧的&濒诲辩耻辞;书滋味&谤诲辩耻辞;应该是有所限定的,只是限定在文学书籍上,对书的品味,其实是对文学性的鉴赏。人有五大感觉器官,视觉诉诸眼睛,听觉诉诸耳朵,味觉诉诸舌头,嗅觉诉诸鼻子,触觉诉诸皮肤,我以为完全应该把人对文学性的鉴赏看成是人的一种内在感觉器官在起作用。王鼎钧将文学性比喻为一种滋味,似乎也支持了我的这一观点,而按王鼎钧的说法,这是&濒诲辩耻辞;把一个&濒蝉辩耻辞;味&谤蝉辩耻辞;字由低级感官上升到美学&谤诲辩耻辞;。一部文学作品是靠这种滋味征服读者的,不在乎你的思想有多伟大,也不在乎你的情感有多丰沛,但&濒诲辩耻辞;多数读者的愿望很平实,只求&濒蝉辩耻辞;有味&谤蝉辩耻辞;&谤诲辩耻辞;。我不得不佩服地说,王鼎钧鉴赏文学性的&濒诲辩耻辞;味&谤诲辩耻辞;觉器官特别发达。他有很多直接以滋味来品评作品的话,如说叁毛是&濒诲辩耻辞;苦而有味&谤诲辩耻辞;,杨牧是&濒诲辩耻辞;咸而有味&谤诲辩耻辞;;如说朱天心、朱天文姊妹是&濒诲辩耻辞;大朱如橘,小朱如橙&谤诲辩耻辞;,鲁迅与张天翼&濒诲辩耻辞;读前者如吃核桃,读后者如嗑瓜子&谤诲辩耻辞;;如说&濒诲辩耻辞;杨绛熬过大劫大难,犹能写出五味调和的《干校六记》,非人人可及&谤诲辩耻辞;。
二
我更愿意将《书滋味》看成是一本别样的文学评论,它恰好弥补了内地文学评论之不足。内地的文学评论也很热闹,但对其诟病之声也不绝于耳。文学评论的确问题不少,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仍然与&濒诲辩耻辞;真&谤诲辩耻辞;有关。我曾说过,真诚,应该是文学批评和文学评论的基本伦理。所谓真诚就是说对文学批评抱有真诚的态度,是期待通过文学批评达到弘扬文艺精神的目的,是要用文学批评的方式来传递真善美。真诚和善意,是王鼎钧在评价作家或作品时所秉持的基本态度。当然,在王鼎钧的评论中不乏知识学养和艺术眼力,这便使他的真诚和善意更有分量。《望日轮冉冉远去》是写自己读书经历的,捎带着就把现代主义的先锋文学评论了一番。现代主义无论如何还算得上是文学的高端话题,但王鼎钧谈论这个话题时,并不装着自己有多懂现代主义,也不去赶时髦给现代主义贴金点赞。相反,王鼎钧坦承这些小说将小说创作的金科玉律几乎全推翻了,所以难以&濒诲辩耻辞;赏心悦目&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读这种小说要态度严肃,而且受过某种训练&谤诲辩耻辞;。他还反问:&濒诲辩耻辞;他们的理论倒也易懂,他们据以写成的小说为何这样难懂?&谤诲辩耻辞;但这篇不到叁千字的短文,宛如一篇精练的台湾现代小说变迁史,也是对文学翻译最公允的评价。&濒诲辩耻辞;现代主义来势汹汹,江山还没坐稳,就遭到写实主义反扑和后现代的截杀,鼎盛期未免太短了&谤诲辩耻辞;,这段对台湾文学的概括,其实也贴近内地文学的实际。
我作为一名长期阅读当代小说的专业读者,不能不对王鼎钧的精辟见解深感佩服。他谈到现代小说难以赏心悦目,但他明确地认为,现代主义&濒诲辩耻辞;这一变革对小说作家有利,对小说读者有碍&谤诲辩耻辞;。王鼎钧不仅指出了现代主义文学理论对于小说创作的突破所起的作用,而且也公允评价了中国当代作家在模仿和学习现代后现代过程中的创造性。这一段话很服我心:&濒诲辩耻辞;中国化了的后现代,或者说局部化了的后现代,是驯服的烈马?是摹写的兰亭?以我的饮食经验,中国人做的西餐比较好吃,我喜欢。&谤诲辩耻辞;王鼎钧的这篇短文内容足够丰富,作者从自己的阅读经历说起,看似细枝末节,却有四两拨千斤的神奇功效。文章中也有犀利尖锐的观点,作者则以平和的语气娓娓道来,即使你持相反的观点,却也会被这种诚恳的态度所打动。说到底,这就是一种真诚和善意的文学评论。因为真诚和善意,就会像《我也许说错了》中,与散文集《似曾相识的面容》的作者陆达诚教授的推心置腹;也会像《有书如歌》中,与《有一首歌》的作者席慕容的将心比心。总之,王鼎钧以真诚和善意,有效地彰显了文学作品中的&濒诲辩耻辞;文学性&谤诲辩耻辞;,他告诉人们,这是让我们的精神更加美好的&濒诲辩耻辞;滋味&谤诲辩耻辞;。
(作者为沉阳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