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信太阳的诗人——我读《你是一束年轻的光》(吴思敬)&苍产蝉辫;
吴重生的诗集《你是一束年轻的光》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以来,得到了读者的关注和好评。特别是在作者的家乡浙江,可以说是掀起了一阵写诗、读诗、评诗的热潮。我通读了整本诗集,为他澎湃的诗情所感染。
吴重生是一位资深的新闻工作者,有不少优秀的新闻作品问世。不过,写诗需要有另一种笔墨。如果说新闻是走路,那么诗就是跳舞。走路有明确的目的,有明确的指向性,新闻的针对性就非常强,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缺一不可。诗在求真这一点上和新闻是一致的,诗说到底就是掏自诗人心窝的一句真话。不过新闻强调的是反映客观世界的真实,而诗歌则更强调表现主观世界的真实。何况,诗光强调&濒诲辩耻辞;真&谤诲辩耻辞;还不够,诗还应当是美的化身。从审美的角度说,诗是跳舞,跳舞不是要跳到哪里去,其自身就构成审美对象。而对诗歌之美的理解,也不应仅仅停留在美丽的字句上,而是要看其有没有独特的发现。
我想从诗作《我以树茬的名义致信太阳》说起。我认为这首诗是吴重生的代表作,因为这首诗里边融入了他的生命,他的独特发现。诗人把半截树茬赋予了一种象征含义,把自己的生命注入其中。他把半截树已失掉的部分看成是自己的前半生,而他还要走下去,所以诗中说:&濒诲辩耻辞;我积攒了这么久的岁月,被你生生折去,这半茬树桩,叫我如何系住流光&谤诲辩耻辞;,这里寄寓了何等深刻的人生感慨!着名诗人牛汉1972年在咸宁&濒诲辩耻辞;五七&谤诲辩耻辞;干校写过一首诗《半棵树》,据诗人说是看到冯雪峰消瘦的形象受触发而写的。令人震撼的是它的结尾:&濒诲辩耻辞;人们说/雷电还要来劈它/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雷电从远远的天边就盯住了它&谤诲辩耻辞;。这不只是宿命的宣告,更是带血的预言。当然,吴重生没有重复牛汉,他调动自己的独特的人生感受,展开联想:&濒诲辩耻辞;假如你让我变身桅杆,从这京城河畔,直抵宽阔的海洋,让我的后半生与风云相伴,如影随形,惊涛骇浪,才不枉你生生折去的岁月&谤诲辩耻辞;。这里表现的是他对于已逝岁月的怀念和他对未来岁月的希冀。诗的末尾说:&濒诲辩耻辞;今天就让我以树茬的名义致信太阳,给我一些火,我要将梦想点燃&谤诲辩耻辞;。虽然前半生有蹉跎、有损失,但诗人并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而是渴望太阳的点燃。点燃什么呢?点燃梦想,点燃生命,让平凡的生活经过诗人心灵的过滤发出诗的光泽,让自己通过勤奋的劳动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这是一首很感人的诗,其强烈的生命意识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像《我以树茬的名义致信太阳》这样的好诗,吴重生的诗集中还有不少。比如有一首《切割时光的树叶》,此诗写的是树叶。而树叶曾是无数诗人吟咏过的题材。贺知章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可以说把树叶写绝了,你还怎么往下写?而吴重生偏能独出心裁,他不是从描写树叶的形态入手,而是从想象的层面展开:“这世界/真正能够切割时光的是树叶/每时每刻/切割时间和空间/把梦想切割成锯齿/把黑夜切割成鱼鳞/剩下的时光/将被来年的树叶切割”。多么巧妙,他把树叶想象成一种切割时间的刀具,一下子触发读者想到生命正是在时间的切割中被损耗的,从而促人警醒,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再如他写的《那一排椅子》,没有简单地去描摹这排椅子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给什么人坐的,而是展开想象的翅膀:“当我们老去/椅子们也随我们老去/只有风和云朵不会老/它们天天从背山面湖的地方经过 它们代表我/问候这些正在老去的椅子”。这首诗写的是椅子,同时也寄托了很深的人生感悟。日本的学者松浦友久说过:“诗歌抒情最主要根源来自于回顾人生历程时升华起的时间意识”。吴重生的作品就体现了这种时间意识。
最后,我还想就吴重生提出的&濒诲辩耻辞;一日一诗&谤诲辩耻辞;的主张说几句话。作为具有记者身份的诗人,吴重生提出&濒诲辩耻辞;一日一诗&谤诲辩耻辞;,用勤奋写作的方式追踪现实,表达对现实的关注,这是无可非议的。古人也有过类似&濒诲辩耻辞;一日一诗&谤诲辩耻辞;的提法,那指的是初学阶段。清代诗论家李沂,写过一部《秋星阁诗话》,其中提到&濒诲辩耻辞;初学须日课一首,或间日课一首,勤作则心专径熟,渐开门路&谤诲辩耻辞;。这表明要学诗,必要的笨功夫还得下,拙力用足,巧力出焉。真正的诗歌,都是得力于诗人经验与情感的长期积累,得力于诗人在潜意识中的酝酿,而诗情的勃发往往就是潜意识中酝酿的成果涌上显意识领域的那一刻,此时出现的一些奇思妙想,如同电光石火般照亮诗人的思路,一首富有独创性的诗作开始成形。这种诗的发现,不仅是突发的,而且是短暂的,根本不是有规律的,每天能准时到来的。因此,经过了初学阶段,就应适当地放慢节奏,更多地在涵养心灵,观察生活,体验人生上下功夫。
吴重生是一位以树茬名义致信太阳的诗人。他每天写的诗几乎都是从尘世寄往太阳的书信,他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太阳的孪生兄弟,发着光,透着温暖。祝愿他的光和温暖能够一直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