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以期待的文学新力量(孟繁华)&苍产蝉辫;
蔡东写的是人间烟火,是人间无尽的矛盾、忧伤、艰难、跋涉、隐忍、委屈以及无奈;她对女性命运和生活处境有新的理解和书写;她发现了这个时代仍有“多余人” 的存在。她的小说是在别人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慧眼发现了诸多的“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她以悲悯的情怀发现了幻灭处的惨伤,并将这惨伤在险象环生中 书写得“灿烂逼人”。
百年来,中国特殊的历史语境决定了文学的悲情多于欢乐,特别是女 性形象。蔡东小说中多有类似这些人物的形象,比如《往生》中的康莲、《无岸》中的柳萍等。这些人物是在现代经典作品结束的地方出发,是用一种极端化的方式写出了生活的“不可能性”。《往生》中的康莲处在极端悲苦的境地,但在幻灭中,康莲实现了文学人物的重生。康莲的善良和坚忍是在幻灭中实现的。康莲是普通人,她也有疲惫、厌倦、不得已的计较。但“往生”的信念平复了康莲的巨大焦虑,她惨伤的生活就此放射出了博大和人性的异彩。在《无岸》中,蔡东则写尽了一 个知识分子无处诉说的苦楚,生活竟是如此的脆弱,没有尽头的悲凉感一如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就是无岸。
蔡 东笔下,还有一系列失意的中年男人的形象。《木兰辞》中的陈江流,是教绘画的教师,也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他无意间结识了茶社的主人邵琴,这是一个做派优雅气定神闲犹如“杜诗颜字,正统,耐读,格律严谨,稳重端方”的女人,只一次吃蟹的聚会,就彻底征服了陈江流早已枯萎的心神,与自己“庸俗而能干”的妻子李燕比较起来高下立判,但他不知道邵琴只是一个包装出来的茶叶商人。陈江流是以想像的方式与邵琴交往并获得某种满足。他对世俗生活和功名利禄的厌倦, 使他在精神上找到了一个可以临时寄托的驿站。最后,还是在俗世中生活的妻子李燕找到邵琴,使陈江流这个“名士”脱了失业危机。
《木 兰辞》里的陈江流,《净尘山》中的张亭轩,《无岸》中的童家羽,作为这个时代的“多余人”,是他们的价值观使然。一个人是否能够进入社会,重要的是要获得“通行证”。这个“通行证”就是对主流价值观的认同。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进入社会,取决于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认同主流价值观。这就是“承认的政治”。这三个 人的“失意”或不被认同,重要的是他们首先拒绝了主流社会的价值观。但是,这里更重要的是讲述者的姿态。在小说的叙述中,讲述者不仅没有排斥、厌恶这些 “多余人”,甚至还多有欣赏。当蔡东以欣赏的态度塑造她这几位“多余人”的时候,当然也隐含了作家自己的价值观。
但 有一个问题不免踌躇:蔡东风华正茂,但她很少写青春的小说。唯一见到的《天堂口》,也是一幅溃不成军的“青春”景况。她年纪轻轻,更多关心的却是人的悲 苦、生死、命运的问题。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青年过早地远离了青春,或者对青春如此的讳莫如深?这一点愿与蔡东一起思考。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蔡东是我们这 个时代真正可以期待的文学新力量,而且她是如此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