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翔:人生处处是闺怨&苍产蝉辫;
付秀莹的文学创作发轫于&濒诲辩耻辞;芳村&谤诲辩耻辞;,从成名作《爱情到处流传》到新近的长篇小说力作《陌上》,芳村是她的文学故乡,是她独特的美学天地。在此之外,她近年的笔墨也多集中于北京这样一个异乡。从&濒诲辩耻辞;芳村&谤诲辩耻辞;到京城,随着时空的流转,付秀莹渐渐在她所得心应手的乡村叙事美学之外,开启了一个新的叙事方向,发展出一套新的城市叙事美学。《花好月圆》《世事》《如何纪》等作品揭示都市人群的精神隐秘与错综暧昧的情感勾连。如她所言:&濒诲辩耻辞;城市中对人的巨大的挤压,物质的,精神的,心灵的,都是现代人的城市病的缘由,都市人内心的荒芜,情感的淡漠,道德的溃败,欲望的横流,是时代的某种征候,是精神疑难。我试图从人性的角度,探索这个疑难解决的可能性。&谤诲辩耻辞;对付秀莹而言,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她首先并且最终关注的是生活其中的&濒诲辩耻辞;人&谤诲辩耻辞;,她致力于表现&濒诲辩耻辞;人性中那些明处和暗处,那些幽微的,隐秘的,曲折的,明暗交错的部分&谤诲辩耻辞;。这是以&濒诲辩耻辞;小&谤诲辩耻辞;见长的女作家面对一个庞然大都市时所自觉选择的视角。
《那边》可以看作是一首新时代的&濒诲辩耻辞;闺怨诗&谤诲辩耻辞;。传统的闺怨诗的抒情主体是弃妇或思妇,《那边》的抒情主体是被有钱人则是养在高档公寓中的&濒诲辩耻辞;小叁儿&谤诲辩耻辞;。从开篇&濒诲辩耻辞;半夜里,不知怎么就闹起别扭来&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谤诲辩耻辞;到终篇&濒诲辩耻辞;北京的黑夜,真的来临了&谤诲辩耻辞;,小说借用了戏剧的&濒诲辩耻辞;叁一律&谤诲辩耻辞;原则,截取了&濒诲辩耻辞;小叁儿&谤诲辩耻辞;小裳在被包养公寓中生活的一天。自然,这一天的所发生的事情都是&濒诲辩耻辞;有意味的&谤诲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与老边的怄气是委屈的爆发(&濒诲辩耻辞;往日的千种冤仇顿时涌上心头&谤诲辩耻辞;),与闺蜜&濒诲辩耻辞;林妹妹&谤诲辩耻辞;的吐槽带出女性命运的分野(平凡幸福的家庭生活与不甘平凡却陷入泥潭挣扎的生活),与母亲的通话及到邮局给家里寄钱交代了人物的出身和社会阶层(使一个弱女子沦为小叁有了现实依据),偷看到老边的手机信息让她对自我的境遇有了进一步的&濒诲辩耻辞;惊醒&谤诲辩耻辞;(不过是情人之一),而与送快递者的交媾则是欲望的释放(年轻强壮的&濒诲辩耻辞;小公马&谤诲辩耻辞;般的肉体仿佛是她深藏于心昔日恋人章同学)。小说叙事采用内视角,笔力深入小裳这个特殊身份人物的自我意识,层层点染出她的无奈与不甘、隐忍与怨怼,她被压抑的如洪水猛兽的欲望及深藏的一触即发的疯狂。
付秀莹反复书写知识女性的情感缺憾与心灵的分裂状态,对于她们而言,爱情似乎永远在他处,在&濒诲辩耻辞;那边&谤诲辩耻辞;。《幸福的闪电》中,蓝翎面对成功男士左恩的追求,尚在犹犹豫豫之中,却对楼下健康快乐的陌生邻居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并催生出一场春梦,然而,内心中暗暗滋生的幸福感很快就在现实面前幻灭。《夜妆》中,与沾染脂粉气的学界名流周一洲住豪宅过上上流生活的郁春,在一辆远离日常生活的夜火车上,检视自己的内心后发现,她怀念的是当初与尹剑初清贫而快乐的生活,那段生活虽早已被她丢弃,却如此深刻地烙在她的灵魂。《那雪》中,那雪离开了京城文化名流、已婚的浪荡子孟世代,而爱上了单纯明朗、热爱生活的大男孩杜赛,然而杜赛却又突然一去不返,那雪的感情世界依然空缺。《刺》中,燕小秋与大冯举案齐眉的平静生活,被燕小秋的前度情人周止正一纸宣称要回来的明信片所打破,使燕小秋猛然感到她与浪荡子周止正意乱情迷、刻骨铭心的过往恋情如一根刺一样,刺在她与大冯的婚姻关系中。而在《那边》中,为了能留在京城,小裳选择与恋人章同学分手,而他们在分手前夜的彻夜欢爱,却如幽灵般萦绕在她与老边的生活中。&濒诲辩耻辞;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慢慢把他忘掉了。谁会料到呢,在别的男人的床上,她竟然一次又一次想起他。不是别的,竟然是那一回,他们仅有的一次欢爱。&谤诲辩耻辞;
相对于老边日益松弛衰朽、力不从心的身体,小裳不时想起的是章同学&濒诲辩耻辞;小公马&谤诲辩耻辞;般的强壮身体,闺蜜林妹妹高高大大的年轻丈夫也让她产生性幻想。我曾用&濒诲辩耻辞;阴性&谤诲辩耻辞;一词来形容付秀莹的创作时,这既是指她文学气质的阴柔秀美,也是指她在诸多作品中所思考的女性问题,所呈现的女性心理和所表达的女性意识。在此,用&濒诲辩耻辞;阴性&谤诲辩耻辞;一词更加强调的是女人的本能与自然属性。如果说阴/阳是一种自然分类,那么男/女二元区分的则增添了社会属性,这其中,性和经济、身份、阶级等因素纠结在一起,成为复杂的性别/政治问题。在这些篇章中显露出作者传统的阴/阳性爱观。围绕她笔下的知识女性们的是各种&濒诲辩耻辞;中年趣味&谤诲辩耻辞;的男性,他们被层层物质化的社会属性包裹着,卑琐世故,丧失阳刚血性,远离了男性的自然属性;而她们内心爱着的是单纯明朗、健壮勇猛的雄性少年。从&濒诲辩耻辞;男女&谤诲辩耻辞;回归&濒诲辩耻辞;阴阳&谤诲辩耻辞;,可以说,作者的性爱观是&濒诲辩耻辞;反现代性&谤诲辩耻辞;的、浪漫主义的,这是她以&濒诲辩耻辞;自然&谤诲辩耻辞;返观&濒诲辩耻辞;文明&谤诲辩耻辞;的一个批判性的价值维度。
《那边》以一个独特的角度写出了现代大都市中的&濒诲辩耻辞;闺怨&谤诲辩耻辞;。被小裳称作&濒诲辩耻辞;那边&谤诲辩耻辞;,即老边与法定妻子的家庭生活是一处留白,存在于小裳与读者的想象之中。进一步地想,在&濒诲辩耻辞;那边&谤诲辩耻辞;的女性生活未必不是另一处&濒诲辩耻辞;闺怨&谤诲辩耻辞;。对女性来说,可谓人生处处都是&濒诲辩耻辞;闺怨&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谤诲辩耻辞;,这是张爱玲的感悟,同样也是付秀莹的感悟。正如小裳在小区里看到一对上等人家的老夫妻时所想到:&濒诲辩耻辞;这么漫长的一生,他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谤诲辩耻辞;
饶翔,湖北人。北京大学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文学馆第叁届客座研究员。鲁迅文学院第26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文学评论班)学员。中国文艺批评家协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着有文学评论集《重回文学本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