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艳:真实生活的逼仄空间&苍产蝉辫;
《卖身人》非典型钟氏风格作品,她过去的作品以自我为起点,写作家族历史,充满野性力量,却少了对现实的关照。这篇小说可算是一种简单、现实写作的回归,描绘公寓管理员小陈的内心世界和他所处的封闭空间。
小说开篇如摄影机镜头,扫过每一个细节,叙述小陈平凡的工作和与他人的相遇,由此勾勒出几种都市人生。首段环境的动态渲染:躲避的鸟群、飘荡的旗帜、弥漫的气味、飞翔的心,和被现实的十字架钉在原地的静态人形成鲜明对比。
小陈的工作就是单调地发出早安的问候,聆听住户的抱怨,&濒诲辩耻辞;抱怨&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无尽的抱怨,一栋大楼的抱怨清单,比一家卖场卖的东西还多&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他成了大楼的情绪垃圾桶&谤诲辩耻辞;。抱怨成为都市人生活的常态,就像一道阴影挡住生命的光。小陈拥有的唯一自主权是张贴公告,他珍惜这小小的自主行为,不光可以拥有一段比较安静的时间,还可以在有限范围里进行小小的反抗,偷渡自己的诗作。但这不彻底的反抗并不会产生效果,小陈从监视器里看见人们对自己诗作的视而不见。这种监视行为本身,是管理员拥有的特权,他可以看见全楼的人生缩影,但也因知晓更多的真相,加深了对生活的怀疑。
小说渲染了小陈内心的多重反复,刻画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台湾年轻世代,这个世代的特点是放大自己的内心世界,却与外部环境有所隔阂,以文艺的方式构筑自己的精神空间。小陈喜欢阅读和写诗,留意住户的细节,有一种潜入他人生活的欲望和对别样生活的幻想,期望获得文学奖改变生活。但同时,他会粉饰现实,他幻想的诗作读者,是一个带着茉莉香气的人体模特,神秘、性感,充满诱惑力。而他不喜欢欧巴桑和包租婆,觉得她们粗俗和彪悍,主观视野里充满了对二人的负面描述。小陈并非真如自己所调侃的是&濒诲辩耻辞;看门犬&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卖身人&谤诲辩耻辞;,实际上他对每个住户都充满着主观评价,亲近与自己气息相符的住户,而这其实限制了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创作者。
钟文音的妙笔是揭露这粗俗和彪悍的二人才是他真正的读者和诗歌的共同完成者,而散发着文艺气息的模特从未正眼看过他的诗歌。包租婆年轻时喜欢写诗,有过传奇经历,欧巴桑有半夜散步的习惯,对生活有更深的思考。这一真相,本该让小陈对现实的评价有所反思,但小陈觉得不是模特的问题,而是自己不适合写诗,依然幻想着她如玉兰般的清纯和美丽的裸体。小陈身处现实,却始终不肯面对现实,一旦介入更混乱的空间,就有落荒而逃的冲动,无法长期适应一份工作。他也曾咀嚼过模特俗气的名字&濒诲辩耻辞;李淑芳&谤诲辩耻辞;,却认为&濒诲辩耻辞;成真&谤诲辩耻辞;的名字更适合她,这种对现实的粉饰,让人物无法获得成长,而这正是台湾年轻世代的通病。
小说以&濒诲辩耻辞;卖身人&谤诲辩耻辞;为题,写作年轻世代在逼仄空间里的真实生活,注入了钟文音一贯的反思精神,突破了台湾中间世代作家要不探寻父辈故事,要不修炼文字,以一种高浓度的华丽腔调写作,要不注重讲述方式,营造一种众声喧哗的桎梏。回归现实,也成为新世纪台湾文学的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