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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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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古道苍凉美

作家:寅 公
        一到敦煌,我就想起了阳关。阳关在哪里?它还是那么地荒凉、那么地令人感伤吗?于是,一缕思绪把我们带到了古董滩,那里即是阳关的遗址。
        古阳关故址位于敦煌市城西75公里的古董滩上,三面沙丘,沙梁环抱,流沙茫茫,一望无际。它与玉门关遥相呼应,像两颗明珠镶嵌在至今仍保存着的一段汉长城的两端。阳关这样的边塞之地之所以闻名遐迩,并不起始于王维的那首《渭城曲》,而是因为它自汉魏以来就是通往西域诸国最西边防上的重要关隘,是古丝绸之路南道的必经关口,是西出敦煌、通西域南道的门户,在军事上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因在玉门关以南,故名阳关。阳关与玉门关成犄角之势,就像西域交通线的一对雄狮,扼踞要地,虎视眈眈,或迎来送往一批又一批使者、商贾、旅人、僧侣;或高举烽燧,抵御入侵之敌。高僧玄奘从印度取经归国,就是从天山南麓西入阳关回到长安的。一直到宋朝以后,由于海上交通兴起,两关才始见衰败,最后才成了“春风不度玉门关”,“绝域阳关道,胡烟与塞尘”的蛮荒之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描写离别的情景的名句,出了阳关之后就是漠漠的戈壁滩和沙漠,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再次相见确实是不容易的。
        阳关古道的地势十分平坦,各种交通工具可以任意驰骋,毫无阻碍,难怪人们常把“阳关道”比喻为光明大道。走在去阳关的路上,沿途四周景色瞬息万变。极目天涯,云山浩渺,天高云净,大漠苍茫,平沙千里,风尘漠漠,轻风薄雾,缭绕飘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与蓝天比阔似的对峙着,偶尔有红柳、芨芨草、骆驼刺等沙生植物零星地点缀在远处,把广袤的戈壁滩映衬得更为荒凉,仿佛驾一叶扁舟,行进在平静的海洋里。车轮飞转,发出沙沙的声响,远方地平线,隐隐约约出现了锯齿形的一线屏障。那屏障原是一条林带。汽车驶进林带,就好像突然从沙漠里闯进了绿色的海洋。这水渠交错、万木争春的景象,仿佛就是可爱的江南水乡。
        汽车穿过禾田,钻出林带,向一座沙丘上的烽火台驶去,车轮在沙漠里划出一条很深的辙印。那巍峨挺拔的阳关烽燧犹如瀚海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呈现出一派峥嵘奇殊、光怪陆离的大漠风光。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唐代诗人王维《元二之安西》诗,一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道尽多少离愁别绪和万般无奈。现在我还没出阳关,就有了心灵上的认同感。当年王维的这首诗经配曲吟唱,成千古绝唱,流芳百世,如泣如诉的惜别情怀在时而激昂时而沉郁的旋律中表现得酣畅淋漓,这就是感动过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阳关三叠》!古时候,还专门有人在阳关的城楼酒店里唱,来为西出阳关的客人送行。其实,诗人送元二使安西,也只送出长安都门三十来里,仅仅到了渭城馆,而阳关离长安却有三千多里呢。更可笑的,是有些诗人和画家,并没有到过阳关,却在那里捕风捉影,吟诗作画,见画题诗;他们写的、画的,都是一幅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景象,把好好的一个阳关描绘得如许凄凉,这正如一位诗人说的:“谓城柳色关何事?自是离人作许悲!”
        昨日的阳关城早已被历史所湮没。只见荒丘起伏的墩墩山仍有一汉代烽燧傲然屹立着,保存完好。戈壁沙丘间,那一座土红色的砂质山峰上,仅剩下了这座被称为“阳关耳目”的烽墩残存。它残高4.7米、底长宽8米,以土坯加芦苇筑成。烽燧的作用是报警,登上这座烽燧,方圆数十里尽收眼底,足见其战略上的重要性。在阳关遗址周围还有十几座这样的烽燧。
        我们登上烽火台,但见南边有一块铁牌,那上面写着四个工整的字“阳关古城”。几个人瞪大眼珠向四面看,只见红沙缈缈,却不见古城的一砖一瓦。现在,古阳关已被流沙掩埋了,当年筑城用过的石头也已经风化为红尘了。我在烽火台上拾到了一块火红的小石子,它应该是阳关古城的遗物。据史书记载,这座残存的烽火台和阳关古城一样,都是汉代建筑。烽火台的构造十分简单,只不过用当地产的土坯、芨芨草芦苇秆一层隔一层地垒起来。奇怪的是:人们素称短命的草木留下的痕迹,竟比石头砌就的阳关古城还要长久!我想这大约是由于当地风沙大,却又很少降雨下雪的缘故吧。
        阳关古城,以雪山为屏,也有过美丽的环境,一千多年前,它曾是湖水碧清、林草丰美、野马奔驰的地方,只是由于种种天灾人祸,才成了连天的荒漠。站在烽火台上眺望,远处是峰峦危峭的鸣沙山,西去是我国第一大沙漠——塔克拉玛干,远方是祁连山脉。可见西出阳关是很荒凉的。虽然城关东面现在已变成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但它当年的雄姿似乎仍历历在目,使人总有无限的感慨。这里已看不到阳关故城,远处有寿昌城废址,只有在沙丘之间暴露出的板结地面。山下南面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沙滩。经考古队挖掘,沙滩上有大片版筑遗址,房基排列整齐而清晰,面积约上万平方米。附近还有一段高不过0.6米的断断续续的城堡墙基,这就是阳关遗址。当地人称之为古董滩。这里流沙茫茫,一道道错落起伏的沙丘从东到西自然排列成二十余座大沙梁。沙梁之间,为砾石平地。汉唐陶片,铁砖瓦块,俯拾皆是。如果看到颜色乌黑、质地细腻、坚硬如石的砖块,千万莫要小瞧它。昔日有名的“阳关砚”就是用这种铁砖磨制的。因为它曾是阳关城墙上的砖块,便称之为阳关砖。用它做的砚台便叫“阳关砚”。用阳关砚磨墨写毛笔字十分方便,其特点是冬不结冰,夏不缩水。听着旅伴的介绍,我也不由地感慨起来,好像这凄冷的月台也有几分暖意了,瘦风中扑面而来的沙尘就好似神女那温柔的抚摸。没有了残垣断壁,没有了驼铃声声。今日长长的新修回廊外,只剩下围栏中的夯土墩在风沙中诉说着丝路南道上曾经的悲欢故事。只剩下铁黑色的出土城砖昭示了曾经的似铁雄关。但据说从古董滩向西翻越几道山梁,仍能看到阳关的遗址,与脚腕一样高低的墙基隐约可辨,碎瓦破砖已散落遍地,只能令人发思古之幽情,望遗址生感慨。在阳关烽燧附近,现在新修了阳关博物馆,里面展出从沙漠中挖出的古董,据说都是曾经繁华的阳关城的遗物。里边有两个地摊,卖的是形态各异的阳关石。这些不到巴掌大的石头看起来层峦起伏,像千年风化形成,触摸起来却坚硬无比,令人爱不释手。我很贪心地买了四块阳关石,提在手上沉甸甸的,仿佛凝聚了阳关的千年沧桑。阳关,昔日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关隘。原本,它不过是一道关,一道屏障。哲学家站在这儿,找到了答案,于是宣称,即使人生从同一起点出发,却有不同的道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抽象的对立概念如此生动地写在阳关之下。诗人站在这儿,与朋友依依不舍,然而天地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西出阳关无故人”,伤感充满着城外的小河。我希望那时那刻,夕阳中的驿道,最好是彩霞满天。然而,在阳关道上留下足印的哲学家与诗人最初并不是哲学家与诗人,他们原本就是一民夫。对更多的人来说,这阳关古道无异于是一道生死关,归乡的路成了夜晚奢侈的梦,像阳关上的那弯月,清冷而高远。他们之中更多的是没有太多的选择,是被强押而来,在这条原本传播文明的古道,冲冲杀杀……于是,这些走过生死之劫的将军和士兵,便成了哲学家与诗人,他们留下的点滴感慨,震撼着无数人的心灵。那漫天飞舞的黄沙,纷纷扬起的,其实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站在阳关上,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空旷而沉寂的世界,如果有谁肯驻足凝听,就会发觉历史在熔岩下奔突、沉默,仅是我们这些无知无能者屏住的呼吸。于是阳关,不再是一道关卡、一道屏障,而是烙在我们心上永远的痛。
        在黄沙莽莽的尽头,残阳用它最后的热力抹红了蔚蓝的天际。一处黄土垒起的城堡的废墟,固执地挺立在天际线上,用苍凉和粗旷的轮廓,述说着曾经的繁荣与衰败,和依然的迷茫与高傲……这是最有震撼力的景观。
        自古以来,阳关在人们心中,总是凄凉悲惋,寂寞荒凉。然而,今天的阳关、南湖,已是柳绿花红、林茂粮丰、泉水清清、葡萄串串的好地方。烽火台高耸的墩墩山上,修建了一排古亭廊,是曰:名人碑文长廊。游人漫步在长廊里,既可欣赏当代名人的诗词书法,又可凭吊古阳关遗址,还可以远眺绿洲、沙漠、雪峰的自然风光。我置身于那亭廊之中,放眼望去,只见前路流沙茫茫,远处一道道错落起伏的沙丘,精致地自然排列着,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一望无涯的沙漠,引人无限的遐想,《阳关三叠》的旋律,不知不觉飘然在我的耳边回荡了起来。
        今天的阳关,和平时代的阳关,烽火台的狼烟只能是用来吸引游客的独特风景了。然而,阳关雄奇的地势,阳关引领的土地,阳关的霸气,依然存在,不存在的是烽火连天,黄沙穿甲,血染沙丘,马革裹尸,刀光剑影般的战场了。
        “何必‘劝君更饮一杯酒’,这样的苦酒何须进,且把它还给古诗人!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样的诗句不必吟,且请把它埋进荒沙百尺深!”这是郭小川的诗句吧?(原发表于红袖添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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