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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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作家》2009年试刊第二期
《北京作家》2009年试刊第一期
孝 劫
作家:宋世杰
“说说吧,对于你做的这件大事。”公安局的刑侦队长用一种奇怪的语气来问眼前这个犯人。刑侦队长叫乌鸦。乌鸦,是被他送进大牢的那些罪犯对他的称呼。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嫌疑犯,罪名:挟持人质,抢劫银行。犯人抬头看看乌鸦,肮脏的脸上露出
了一丝微笑:“您尽管问吧,知无不答,
言无不尽!”
乌鸦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人会这么坦然,冷静得出乎自己预料。乌鸦沉了口气,心想:也只有这般泰然自若的人能制造出高质量的犯罪。虽然这次追捕,从案发开始到第一嫌疑人落网只用了48小时,可是这48小时真的是每一秒都在进行心理的较量而且异变频发,就算最后的抓捕也充满了戏剧性。乌鸦认为这个人是自己遇到的最聪明的罪犯!
乌鸦问道:“姓名?年龄?职业?家住何处?”
犯人答道:“夏铭,23,电影厂道具师,化妆师,现住城北旧汽修厂一栋废弃的工厂。”
乌鸦说:“很年轻啊,家里有什么人?”
夏铭答:“父亲,下岗了。”
乌鸦问:“没其他亲戚了?”
夏铭道:“没了!”
乌鸦问:“同伙叫什么?”
夏铭说:“等你抓到了,我就告诉你。”
乌鸦说:“等我抓到他,他要是先供出你,你可判得比他重啊?”
夏铭笑了:“计划是我出的,本来就该我判得重。不过前提是,你先要抓到他!”
乌鸦说:“你这么滑头啊?对自己的计划这么有自信,不过你不是一样被捕了么?”
夏铭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淡淡地说:“谁让你是乌鸦,我是腐肉呢!”乌鸦道:“你在电影厂呆得太久了吧?别跟我说台词!你为什么抢银行?”夏铭扑哧一笑,道:“我想用押款车装生日蛋糕。”
乌鸦一拳擂到桌子上,台灯居然震倒了:“我让你说实话,你别耍滑!”
夏铭摇摇头,说:“你自己都知道我不可能是为了生日蛋糕嘛,抢银行当然为了钱,不然为什么?”
乌鸦问:“要钱做什么?”
夏铭道:“要钱来——花天酒地,为所欲为!哦,比方说可以在北京的5环买一栋房子!”
乌鸦说:“爷们,刚才你怎么说的,不是知无不答么?”
夏铭沉默了一阵:“这个,还没到可以跟你说的时候。你可以自己找答案,你不是很喜欢破案么?”
乌鸦一拍桌子,扬长而出,留下一句:“你小子,居然敢耍我!”
一辆小货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
“老弟,准备好了吗?”夏铭坐在副驾驶座上问开车的小白脸。
小白脸把车熄火,反问道:“大哥,我最后问一句,一定要这么做么?”
夏铭叹了口气:“也是为了救命啊,他是我爸,也算是你的恩人。不能眼睁睁地看到他有一线生机,却因为没有钱的原因让他断送希望啊。治病要几十万,咱们都还没有事业,没有背景,没有圈子,想过的办法也都想了,现在把房子抵出去还不够维持之后的住院费和药费的!”
小白脸点点头,从一边的包里拿出两块垫肩塞进衣服,又拿出纱布和剪刀,熟练地把自己的脸包扎起来,带上白手套。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一个被火烧伤的患者。夏铭把自己的鸭舌帽给小白脸带上,说:“这是幸运帽,你如果迷惑了,帽檐可以为你指引方向。”
小白脸变成了纱布脸,纱布脸的纱布抽动了一下,他在笑。汽车再次发动。夏铭侧着脸,看到车窗外掠过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回忆。
夏铭出生的时候不叫夏铭,他是父亲在路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已经是2岁半了。夏铭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身世了。他认为父亲是个有故事的人,因为一个男人独自一人没有妻儿,却选择了抚养夏铭长大成人,如果不是有非常的原因,男人不会有这种母爱。男人名叫夏山,是个农民出身的人,后来来到城里,一直靠修理自行车和蹬车送货维持生计。
夏铭曾经问过父亲的过去。父亲原来住在一个山村里面。一家八口,上有老,下有小。夏山当时父母健在,兄弟姊妹都是务农好手,夫妻感情很好,并且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一大家子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住在一个地方,很少出去。直到20年前的一个夏天,山洪爆发,大坝决堤,本来村民们是要转移的,可是河流转向了。本来是好事,但也由于这个原因村民们没有转移。然而那天晚上,暴雨滂
沱,导致泥石流爆发,泥浆一夜之间把整个村子掩埋了。全村老小一概死绝。只有夏山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那几天进城办事,逃过了一劫。也就是在那个悲痛的夏天,这对父子相遇了。夏山带着捡回来的孩子回到被泥石流掩埋的村庄,绝望中只有这个小孩儿给他活下去的理由。父亲从来不提以前的亲戚,夏铭想,可能都在那次灾害中死光了吧。可是夏山的床头始终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夏铭6岁生日时候和父亲的合影,另一张则是夏山和亲生儿子的照片。夏铭不解,为什么会只摆出这张照片呢。可能是因为自己总让父亲想起他的生子吧,夏铭这样想。
夏山是个心善的人,自己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但是却一直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们。每当他在路上看到有残疾人乞讨,都会施舍些零钱。夏铭也很懂事,平时爷俩的生活非常俭朴。夏铭上学的时候没要过一件新衣服,从来都是去夜市或者批发市场挑最便宜的衣服,并且讲到一个跳楼的价格才买新衣服,否则就去买二手的,几块钱就能弄到一件衬衫,十几块钱也能穿到一双合脚的鞋子。当然,夏铭更没买过什么奢侈的教辅资料,他并不是学习的料,更不是能考上大学的那种孩子,于是夏山把他送到技术学校,学习些机械技术。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夏铭去了电影厂负责制作道具,之后他又跟朋友学会了特型化妆。
夏山还有个自己的秘密,他背着自己的儿子资助了一个叫小白的孩子。小白是四川人,小白家里很穷,父母中年得子,小白从小特别聪明长得也很白净,学习成绩也非常好。小白从小学3年级开始收到夏山的捐款,每月一次,从不间断;后来小白上初中的时候要住宿,那时候夏铭已经开始实习了,每月能拿到点补助贴补家用,家里显得不是非常的拮据,夏山自己把烟酒都戒了,每个月给小白邮寄100元钱。小白的全家都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好心人,并且小白每年都写感谢信给夏山。
夏山和小白的相识颇有点像是一个奇遇。有一天夏山给一个送报纸的修自行车,送报纸的和夏山都满手是油没处洗,不方便掏钱。夏山本来想不要钱,但是送报纸的觉得不好意思,留下了两份报纸才走。一向不买报纸的夏山无聊之余读到一篇小学生写的作文,夏山被文章感动了,作文下面有这个小朋友需要帮助的信息。夏山觉得这个孩子如果辍学就可惜了,于是开始资助小白。
四川汶川地震那年,恰好小白要高考。他在宿舍接到噩耗,家中处于重灾区,在地震中惨遭灭门,只有自己一人因为在外读书幸免遇难。小白悲痛欲绝,几次自杀都被同学老师给救了。后来小白在医院里接受精神治疗的时候又收到了夏山的捐款。夏山并不知道小白家遭遇了怎样的变故,他只知道小白在四川读书,家人住在北川的山区。他认为小白家遭到了很大的毁坏,于是想捐一笔钱给小白。这时
候他才跟夏铭商量这件大事,最后爷俩把平常节省下来的2000块钱给小白汇到学校去,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小白已经成了孤儿!而且经过沉痛的打击小白拉下了很多课,考重点大学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小白考到了一所叁流大学,对外省招生很少的一个医学院,专业也是学校分的,一个男孩学了护士。但是小白没什么怨言,因为他来到了夏山所在的城市。这里,有亲人!
自那个时候起这个家就变成了3个人,有父子,有兄弟。小白一直叫夏山为夏叔,叫夏铭为大哥。
直到今年年初,父亲病倒了,被诊断为肾病,而且病入膏肓了。惟一的办法就是换肾才能挽救他的生命,兄弟俩都不是亲生,作为肾源都不理想。兄弟俩经过多方筹措终于弄到了4万多元,这将将够前期治疗的药费和住院费用。换肾?想都不要想。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很快就要靠透析来维持了。父亲由于肾病导致浮肿以至于身体严重变形。夏山在病房中自嘲道:一辈子没想过自己能胖,谁知道一场病让我肥到流油。兄弟两人听到父亲的这种调侃,不禁在忍俊的同时潸然泪下。
兄弟俩都是七尺男儿,此时却看到老爹受苦,而没有任何办法。据说换肾最好还是找到能配型的,否则移植来的肾两3年后就要衰竭,而配型相同的肾却可以用十几年甚至更久。两人一方面找适合的配型,另一方面考虑换肾的费用。手术费是一方面,肾从何而出?不能是猪肾狗肾啊,一个活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摘一个肾给修自行车的老头子呢。小白身为护士,对于医界内幕有些了解。他知道当地和邻市的监狱在处决死刑犯的时候,有时候会从犯人身上卸下器官私自贩卖,然后给死者家属一把骨灰。这种地下交易虽然是肮脏无耻的行为,但往往也是救人的方法之一。
好人果真有好报,就那么巧,在邻市的监狱有个要被枪决的强奸杀人犯和夏山的配型居然成功了。不过这件事情被犯人的弟弟听说了,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进去过。现在他串通监狱的人,开价30万卖掉即将死去哥哥的肾,而且再加10万元还买一赠一,当然只要一个也是30万。
兄弟两人慌了,再有2个月这个犯人就要被处决了,在那之前怎么能弄30万来做这笔交易!
30万能换一条命的机会!也许就只有这一次了。
做交易的人并不急,说只要兄弟俩在处刑当天早上进行交易,就可以立刻取肾并承诺在正式的医院秘密地进行移植手术。
这个肾源实际上是非常的值了,就算是普通的肾源也要20多万了,只不过穷人家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小地方的房子也不值几个钱,他们也没其他可以变卖的家业。要想治好肾病,这前前后后要五六十万,钱从何处出呢?
兄弟俩坐在一起商议,怎么能弄到这么多钱!!!
“大哥,你说干什么来钱快?”小白问。
“炒股票吧?”夏铭回答,“不过需要资本,而且有风险啊。输赢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
“要不我们买彩票吧。”小白天真地说。
“那种东西都是靠几率的吧。如果真运气这么好,就不会有灾降在咱们头上了。我从小被抛弃,你和爹都是苦命人,你以为中彩票是下冰雹?”夏铭叹气道,“怎么办啊?”
“那个混蛋要咱30万也太黑了,现在社会报道不是有捐献肾脏的么,何况这次还是个罪犯。”小白愤愤不平地说。夏铭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没办法啊,好肾长在人家身上。咱们只能认他们漫天开价,毕竟犯人也是人。”
小白:“对了,新闻!我们可以联系电视台啊。”
夏铭:“我给电视台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典型,而且一群人排在前面呢!不是谁家都能上焦点访谈的。”夏铭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且你们学校已经给咱们募捐了一次,一共筹得6万元也不错了。”
“哎,真没用,一个老人能有爱心把咱们养这么大,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就……”小白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夏铭拍拍小白的肩膀,起身走了。他还要工作,还要挣微薄的工资来支撑这个3个男人的家。
这一天晚上,他做出了改变整个事件的决定!
夏铭吃完饭,小白正要去洗碗。夏铭拉住小白,让他坐下,两人相视而坐。夏铭点起一颗烟,小白问:“哥,你不是不抽烟么?”
夏铭说:“今天拍戏,我当了个替身演员,需要一个抽烟的侧影。于是就学了,很简单的。”
小白笑笑:“吸烟有害健康——”他顿住了。健康,对于这哥俩是个遥远而又敏感的词了。
夏铭正襟危坐,说:“小白,你说如果没有老爸是不是就没有我?”
小白愣了一下,说:“是啊,老爸以前总说,捡你的时候他听到有野狗叫。没他你就喂狗了。”
夏铭点点头问:“如果没有你夏叔,你现在会在哪儿呢?”
小白说:“其实从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收到这钱的时候,我就认定这恩人了,心想自己出人头地的时候一定要跪在恩人面前叫
他声爸。可是5·12那一震,所有的亲人被埋了,所有的梦也碎了。若不是你们那封信,我都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小白的脸抽搐了一下,“别说是在这里上学、当护士了,可能我已经死在精神病院了。”
夏铭咽了口吐沫,接着又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慢姗姗地说:“如果,时间能倒流,你愿意用咱俩的命换爹的命么?”
小白不假思索地答:“愿意!”
夏铭欣慰地一笑,眼睛已经湿润:“说实话,老爸这些年供养咱们,没少受苦,医生说,这些病跟他拼命干活,自己吃的不好营养不良都有关系。是咱们把他累的啊,可惜时间不能重来。但是,我愿意铤而走险一命换一命;不,也许用我几十年换他几十年。”
小白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大哥,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一丝陌生的阴影。
某日下午。
一个头上绑满纱布的伤者来到银行办理业务,他拿着号码:147。
“147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一个声音说道。
纱布脸来到窗口前,说:“我取3000元钱。“
“本银行只办理大额业务,5000元以下请到隔壁自助银行办理。“
纱布脸上的纱布抽搐了一下,大声说:“凭什么啊,难道没钱还不能享受人工办理?我信不过机器!”这一叫嚷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对不起,这是本行的规矩,门口写得很清楚,本市实行普及ATM取款,我们是试点单位,主要提供公司贷款、大额汇款和转账。”
“你,这是瞧不起人啊!!!”纱布脸咆哮道,声音微微颤抖。
工作人员叫道:“150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
纱布脸叫道:“等等,我还没办完呢。我取7000!!!”
工作人员不情愿地接过银行卡。
“办好了,给您数一下。”
纱布脸数了钱:“现在我再存进去2000。”
工作人员生硬地说:“拿来,卡和钱。”
纱布脸看她存好,正好把卡递出来时又说:“等等,我再存2000!”
工作人员怒了:“你这个人诚心影响我们工作吧?”
纱布脸说:“你管我呢,这是我的规矩!说了取3000!我就取3000!”
更多的人把目光放到了这里,就连银行的保安也走过来了。
一辆押款车停到了银行门口,荷枪实弹的押送人员下来了。押送人员有两名,钱箱是由两个穿着防弹衣的银行人员放到车上的。
车上只有一个穿防弹衣的司机,司机打开窗子抽烟。夏铭走过来说:哥们,借个火。那个司机拿出zipper打火机,夏铭点上了烟,冲车内吐了个烟圈,问:“你这开着窗户抽烟不怕挨处分么?押款车车窗可不能随便开的吧。”司机说:“是,是。憋得难受,呵呵。”夏铭又吐了个烟圈说:“那快关上吧,安全第一!”说罢又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那个司机怕他继续吐烟了,说:“这就关上,谢谢提醒啊。”夏铭走到角落里面丢掉烟,喝了两瓶水。
夏铭走过押款车和其中一名银行工作人员擦肩而过。迎面走来一个穿得十分清凉的美女,夏铭看呆了,结果没注意台阶一个趔趄摔倒在一个押送人员身边,他立刻自己起来了。押运人员大多数都是军人和特种兵出身,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看都没看夏铭一眼。
纱布脸骂骂咧咧地往外走着,走到另一名押运人员身旁的时候说:“气死了!什么破银行,以后再也不来了。”押运人员也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淡淡一笑表示不屑。突然,纱布脸在走过押运员的边上的时候,身体不住地抽搐,倒向了他。押运员下意识地去扶住他,纱布脸抽搐着,口中吐出白沫。一个人说道:“这是癫痫症!”一下子银行就乱了,保安过来问话。纱布脸不住地说:“药、药……”然
后指向自己的腰间。保安立刻俯身为他取药,突然纱布脸跳了起来,手上多了一把刀指向保安的脖子。人群一下子乱了。旁边的押运员刚要有所动作,一块手帕蒙在了他的脸上,押运员立刻软了下去。另一名车边上的押运员正要跑来帮忙,结果跑到台阶上突然趔趄了一下,动不了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军鞋被强力胶固定在地面上了。一个声音说:“抢劫!!!!都趴下。”这个押运员刚持枪抬头,就发现夏
铭用一把散弹枪顶着他的头。
纱布脸用刀抵着保安,另一只手拿着散弹枪指着银行窗口示意里面的人不要乱动和报警。夏铭指挥着银行人员把两箱子钱放到自己的车里。两人走到门口,夏铭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雷,拉开拉环,丢进了银行大厅,里面尖叫声一片!押运人员大声喊都趴下!说完自己也利索地趴在地上了。
纱布脸推开保安,拔腿就跑,飞快地启动了汽车。夏铭也立刻跳了进去。银行里面烟雾缭绕。
“烟雾弹哪里来的?”乌鸦出去抽了颗烟,回来继续审讯。
“我是负责电影道具的,最近拍一部军事题材的电影,会接触这些东西。”
“迷倒司机的是什么物质?那个废物说只吸了几口烟。”乌鸦问。
“迷烟,经过浓缩的。吸上两口就会在10分钟内昏迷,除非有解药。”夏铭还补充道:“我没事是因为我马上喝了解药,多
喝水或者刺激性气味的饮料就行了。有烟瘾的人一定没有爱喝水的习惯。”
“很聪明嘛……不过能算出他们到达的时间,了解他们的站位习惯,并且看出司机有烟瘾这需要很细致的观察吧。”乌鸦继续问。
“我观察了1个月呢,包括在不同天气下的情况,包括替补司机我都了解。”夏铭自豪地说。
“迷倒押运人员的是乙醚,对吧。你的准备还真精心啊。”乌鸦说道。
夏铭点点头:“我不是亡命徒,要确保没有闪失,否则,什么都没了。”
乌鸦好奇地看着这个自称不是亡命徒却做出这等疯狂事情的人:“呵呵,你都坐在这里了,请问你有什么呢?”
夏铭抬头直视乌鸦的双眼:“你从这里看到了什么。”乌鸦反而被他看毛了,这种眼神不是绝望,不是冤枉,甚至不是欲望。
夏铭说道:“是的,我有,我还有希望。”
纱布脸说:“哥,什么时候能脱掉这身行头啊?热死了。”
夏铭深呼吸一下:“等等,你不能暴露,咱们这是抢银行!你以为化妆舞会?”
小白问:“哥,你怎么暴露了?”夏铭潸然一笑:“总有人要承担这件事情的。”
小白大声喊道:“那我,我也是犯罪了,要承担一起承担!”
夏铭说:“你不是!你的事情我安排好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他们就没有证据!”
小白呼吸急促:“你要一个人扛?”
夏铭说:“你是护士,你负责去交易肾脏,而且要去照顾好爸。我不像你这么有发展,我进去待几年还可以多学习学习,读读书,咱俩抢这点钱不够枪毙的。不用你来陪我,而且,如果让老爸知道了他最亲的两个人都走上了犯罪道路……”
夏铭说到这里哽咽了。
小白也是泪水模糊。
倒车镜里出现了警车,警笛声随即响起。“哥,怎么办?”
夏铭向后瞄了一眼说:“原计划行驶,开到最快。”
警笛声大作,不只一辆车追捕他们,夏铭看看手中的地图说:“还有3公里就到收费站,那里一定有埋伏!”
“哥,我不行了,我有点想吐。”小白虚弱地说道,脸上的纱布都被汗水渗透了。
夏铭说:“把座椅往后调!我来开车,你到旁边去。”
小白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夏铭说:“喝点水,深呼吸。”
小白的手开始抖起来,按照预定计划抢银行是一回事,和警车在公路上狂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速度带给人更大的紧张感,夏铭早料到了这点,问:“让你带的镇定剂,带了么。给自己打一针,少来点,镇定就行,别睡了!”
小白说:“啊?镇定剂不是用来制服警察和人质的?”
夏铭说:“你更需要。打吧,跑出来之后那东西没用了。”
小白深呼吸一下,给自己静脉上来了一针。
夏铭说:“你一会儿爬到货仓去准备一下吧。先把盐酸给我,你去后面装好炸弹,小心哦。”
夏铭急转方向盘,汽车驶离了国道,向一片树林开去。后面的警车一时没有反应,拉开了一段距离。
“真狡猾,居然来到这里。”乌鸦认真地看看窗外。
开车的警察说:“十里八村都是庄稼地,只有这里是林地,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拐弯了!前面收费站的路障白设了。”乌鸦一笑:“本来就是白设,不过他们可不是慌乱逃窜,这个路线一定计划过了。如果我们不计划在他们前面,永远只能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一定会弃车选择向山上逃,这样的亡命徒我追的多了。”开车的警察会心一笑:“明白。”
乌鸦拿起对讲机,说道:“准备好警犬,我们要进行地毯式搜索。”
“砰,砰,砰”,几声枪响。乌鸦心头一凛,“难道就两个人也会起内讧?”果然,前方不远停着那辆小货车。车里发出一个声音:“救命!你他妈的——啊,我宰了你——啊!”
几辆警车包围了货车,十几名警察都拔出手枪,几只警犬已经开始兴奋地动起来了。乌鸦大喝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从车里出来。”乌鸦吩咐后面的探员:“疑犯可能受伤,叫救护车来。”说完自己带着一队,慢慢地包抄到货车前头。乌鸦看到车侧面有几个弹孔,还有一大片新鲜血液。可是他没想到——前座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破旧的音响在播放内讧的叫骂声。乌鸦立刻来到后面,示意狙击手瞄准后舱门。乌鸦去开舱门,可是从里面反锁了。乌鸦吩咐爆破后门。
轰地一声,门破了,可是爆炸比他们想象得更剧烈。伴随着一股浓烟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呸,啵。”“这是什么啊?”“阿嚏!”伴随着胡椒洋葱的味道还有散落满地的颗粒状物品。大家被这次爆破弄得摸不着头脑!
乌鸦冒着浓烟持枪冲进了货车,发现只有爆炸的零碎和一些爆炸的残留,一缕光透下来,原来车上面有个天窗,疑犯也许就是从这里逃走了!阿嚏,乌鸦这么想着,自己也打了个喷嚏。
浓烟散开,乌鸦吩咐辨识人员去套指纹。
乌鸦自己在后仓检查,发现一个塑料包装袋的碎片,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狗。乌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对大家说:“他们跑远了,在周围村子搜查。”“等等,这里有血迹。”辨识人员发现地上有一道血迹,血迹边上有两把押运人员用的散弹枪。
乌鸦吩咐手下沿着血迹追踪。乌鸦对旁边的探员说:“车旁流了这么多血,一定走不远的,哪去了?附近的村子一定要好好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乌鸦拿起对讲机:“调查这辆车近3任的车主以及转手记录。让附近医院车站密切注意重伤,枪伤患者。”乌鸦冲辨识人员喊道,“采集血样。化验好告诉我结果。”说完也沿着血迹追出去。
乌鸦追踪地上的血迹,越想越不对,看着血液滴下的间隔很均匀。这个人显然重伤,但是血流得实在太多了,而且看逃跑的速度非常的快,受了伤一定不可能的,除非有坐骑?自行车?马?
乌鸦猛然站住,回头看看身后的血迹,自己倒退着走了几步。又转身向前继续走,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呢?”夏铭笑道:“就知道你们用警犬,所以要用狗粮转移它们的精力,用胡椒和洋葱调料混淆气味。”
乌鸦喃喃道:“还有一点,我发现那血迹就知道是故意留下的,间隔差不多,路线明确,中间几乎没有停顿,而且实在是,嘿嘿,有点多啊。”
夏铭抬头看了看乌鸦,说:“目光果然敏锐,还真瞒不过你,确实不是我们的血,那是血浆,从采血车上偷的。为了这笔钱我去卖过血,后来想到抢银行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计策。血迹越多,就能把你们引得越远,后来我也觉得过分,这么多成血牛了!”
乌鸦用迷惑的眼光问他:“你费尽心思掩盖气味,却又故意用血迹暴露行迹。为什么?”乌鸦喝了口水,“你还用浓盐酸破坏了前座,销毁了一些指纹和化妆品。你为什么不放火?烧了整辆车不就什么都没了么。”
夏铭笑着说:“是的。但是烧过了,希望不就也没了么?”
乌鸦猛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话里有话!”
夏铭诡异地笑了。乌鸦把脸探近夏铭,十分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钱还在车里。”
夏铭点点头说: “ 现在已经不在了。”
乌鸦猛然道:“厉害啊,把我们的精力牵引到血迹上,让我们忽视了车里可能藏着钱,让我们以为两个会朝着同一方向走。后来你和同伴把钱再取走?”
夏铭一笑:“不完全正确。要不你怎么只抓到我了呢?”
乌鸦惊道:“是啊?难道,你的同伴自己带着钱逃跑了。”
夏铭点点头,笑道:“精确地说,是逃之夭夭呢!”
乌鸦摇摇头,叹道:“我居然被算计了,你不怕他带着钱走,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夏铭道:“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我们抢钱并不是为了自己。难道做坏事就不能有好心?”
乌鸦一惊:做坏事出于好心。这个和从前的自己……乌鸦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外,他说:“不管怎样,你知道自己必将坐牢,这笔钱对你已经没有用了,如果你能协助我们追回赃款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给你减刑。”
夏铭问:“请问,我们这次一共拿走了多少钱?”
乌鸦说:“80万!”
夏铭扑哧就乐了:“我听说咱们市上届公安局长被拖下马的那一次受贿就200万呢。没想到我们费了这么大周折就弄了80万。不过,咱们不贪心。我想公安局很快就可以追回多余的30万,我们用不了那么多钱。不知道追回30万能减刑多少。”乌鸦没想到他算得这么具体,说道:“这个具体还要问法官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抢了钱会主动还的。”
夏铭表情严肃地说:“让我坐牢,不是也在还吗?一个人一年的自由值多少钱呢。”
乌鸦说道:“这是法律,是对犯罪者的惩罚。你不要岔开话题。”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女警官进来递给乌鸦一份文件,说:“查到夏铭这个人了,他父亲现在在医院接受肾病治疗,还没有告诉老人家这个消息。他的医生说,老人不能受这么大刺激,而且我跟老人家谈过,他貌似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说儿子随剧组出差了。”
夏铭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摩擦自己的身体。
女警官又在乌鸦耳边耳语几句,声音低到夏铭听不见:“还知道他家有个孩子叫小白,是夏老爷子资助的北川灾区学生,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调查他们家的资料!”
乌鸦点点头说:“好的,去吧。”女警官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今天晚上爸妈让咱俩回家吃饭。”
乌鸦回头报以一个热烈的笑容:“好啊!”
乌鸦回头看到夏铭一脸无辜的样子,笑道:“我未婚妻。”
夏铭点点头,忍俊道:“真好啊,都见过父母了。”
乌鸦说:“没有,我和她从小就是一家。我是被收养的。”
夏铭愣了一下,说:“告诉你那个档案上没有的事情吧,我也是被收养的。我们的户口都是后来进城办的,这点上面没写。”
乌鸦说道:“咱们很像啊……也许如果不是在这里见面,咱们能做朋友呢。”
夏铭说:“你是个好警察,等我出狱了,找你喝酒!”
乌鸦指着夏铭说:“你这么乐观的罪犯,我第一次见。”
夏铭说:“我心愿已了,为什么不快乐?”
乌鸦说道:“你的心愿就是给父亲治病?你想到了么,你的钱可能会被同伙吞了。”
夏铭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没钱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有钱的时候会害怕反目么?”
乌鸦答道:“这是一种心理,有的人可以同穷,但是不能同富!”
夏铭一笑:“你刚才听你媳妇的调查,你们已经知道动机了吧?”
乌鸦说道:“据说治肾病会花掉很多钱,你们一定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吧?”
夏铭呢喃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只是在自己和父亲之间选择了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哦,谢谢你们没有告诉他真相。”
夏铭自己低声叹气:“我的生父要是还在,该多好啊。”
乌鸦看着执拗的夏铭,看到了模糊的自己。
当时自己还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呢。年少的乌鸦偷东西被邻居抓住了一顿暴打,被人扭送到家之后,父亲连原由都不问,知道偷了什么东西之后就是一顿暴打。
父亲拿起藤条,对着他一顿乱抽:“叫你偷,叫你再偷,看你再祸害人,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父亲并不知道,是因为邻居家的孩子先打伤了乌鸦的妹妹,乌鸦为了给妹妹治疗淤伤,傻傻地去偷邻居家,想在柜子里找到药水。
乌鸦也不知道,邻居家的柜子里恰好就有一副刚抓的昂贵药材,给邻居家的婶子治疗严重肺病的。他更不可能知道这副药是那个婶子最后的希望。
乌鸦憋屈着,忍着疼,在那个晚上走出了村子,沿着路,一直走,再也没回来过。之后他在城里因为偷面包吃被警察抓住,后来这个警察认他为养子。
多年后乌鸦曾经到过当年的村子执行任务,但是早已人事皆非,据说在他走后没多久村子就被泥石流掩埋了,人畜不留。乌鸦在感叹自己命大的同时也默默地为逝者敬上一个沉甸甸的默哀。
20年后,乌鸦已经成为刑警队的骨干,接替了养父的位置,即将迎娶养父的女儿。
夏铭在树叶覆盖的地面上挖了个小坑,把两个装血浆的袋子放进去。他在旁边的树上解下事先栓好的自行车,骑上车奔向前面的村庄。车后座上放了个大塑料桶,桶里放满了落叶。
夏铭骑车到村子的角落,这里有他之前就租好的房子。他在小屋里换好另一套衣服和鞋子,然后疾步跑出去,走到村口等客车的地方。
夏铭坐在大巴上,小憩一会儿。前面到了一处收费站,那里停靠了几辆警车,对来往的乘客逐个进行身份排查。几分钟后,警察走上了这辆大巴。警察拿着一张画像逐个询问乘客。
警察来到夏铭身前,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夏铭没有吱声,继续看着窗外。警察拍拍他的肩膀,夏铭才转过头,按按耳朵上的助听器。警察大声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夏铭看看电脑画像,跟自己还真的很像。他用手语比划:没有,我哑巴,耳朵也不太好使。
警察又大声说: “ 把身份证拿出来。”
夏铭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继续用手乱比划。警察看看身份证,过去了。夏铭继续看向窗外,其实这时候外面天色暗了,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他只是照镜子,欣赏自己化妆的杰作。
赃车经过检查后都会被开到城北旧汽修厂,在那里,有些车会被改牌照重新拍卖,另一些会被直接销毁。夏铭早在这里混熟了,甚至有时候他也在修车的时候给这里的人搭把手。夏铭走到汽修厂,此时他早就卸妆了。他跟看门的大爷打过招呼就过去了,值夜班的大爷眼神不太好,一般都是靠声音来分辨人的。
夏铭快步找到了一辆旧公交车,他钻到车下面,从底盘里卸下一个巨大的工具箱。夏铭拿着工具箱,四处寻找自己的小货车,终于在一个宽敞的地方找到了这辆小货车。夏铭仔细看看周围环境,确定没人看守之后走到车边上,他发现车门被炸坏了,被临时的板条又封住了。他爬到车上,从天窗钻了进去。月光顺着天窗照下来,夏铭在一片月光中打通了手机,这时一个铃声从车里某处响起。夏铭舒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敲敲车体。空空车厢的深处响起了开锁的金属滑动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铁皮落了下来,小白如变魔术一般从一个不可能的空间走出来了:“憋死我了,都尿裤子了,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原来他们在改车的时候,在货仓的最里面做了个夹层,刚好够运钞保险箱的厚度,瘦小的小白也能藏进去。这个空间从车里很难看出来,除非反复检查车里车外。兄弟两人用工具打开钱箱,数出了50万放进一个麻袋,其余的钱数都没数就放到了工具箱里面。
兄弟俩拿了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放回夹层,一切布置得和之前一样,然后从天窗逃走。
兄弟俩找了一处公共厕所,把门反锁。
夏铭说:“快换上衣服,”夏铭说着站在马桶上打开天花板,拿下来一套衣服,“我帮你化妆!”
很快,小白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小白问:“警察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夏铭说:“已经全市通缉了,不过还没发现你。”
小白说:“你打算怎么办?”夏铭:“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你拿着这50万元,存20万到你那个同学的账户上面,拿着另外的30万去做交易。在这期间,你不是小白,你是这个人。”说着他递给小白一个假的军人证,“做完交易之后再恢复小白的身份,我能做的就到这里了,后面都靠你了。”
小白说:“哥,你,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夏铭说:“到目前为止,计划都没有变。这些多余的现金你要按照我说的还到公安局。”
小白说道:“哥,你放心吧,咱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出去避一避吧。”
夏铭说道:“把你那个有我号码的手机给我吧,以后不要联系我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留在爹的身边照顾他。
小白点点头掏出手机递给夏铭。夏铭把SIM卡取出来,丢进马桶冲掉了,转身打开了厕所的门,说:“我先走了,你半小时之后再出来。”
夏铭投身到蓝黑色的夜中,小白看看手表,已经凌晨4点半了,再过30个小时,那个死刑犯就要被枪毙了。
小白打开厕所门的时候,金黄色的阳光刺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阳光为他镶了道金边。小白打了个哈欠,提一提手上的钱。大步向前,身影消失在朝阳中。
乌鸦赞叹道:“厉害啊,暗度陈仓!原来那些狗粮胡椒炸弹不是为了阻止警犬追踪,而是怕警犬发现车里面的人味。造成受伤的假象也不是真的让我们以为有内讧,只是让我们觉得两个人一起逃了,人去车空,车没有调查价值了!我们忽略了车,你们便有机会回车里拿赃款。”
乌鸦继续问:“原来是这样,后来我们追你出去一段,发现血迹和脚印都没了。怎么回事,你飞走了?”
夏铭坏笑一下:“我只是骑自行车又用树叶盖住了车辙罢了。”
乌鸦说:“这就是你选择这片树林的目的?”
夏铭说:“还有另一个目的,从事发地到汽修厂的路上,只有离那片树林最近的村子前面有一处收费站可以给你们安排检查,其他处设卡的地方都多。”
乌鸦说:“你怕你化妆露出马脚,所以要尽量少的接触警察。还真是谨慎啊。不过,你不怕你中途被捕了么?那样你的同伴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车里?”
夏铭说:“不会的,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我没有出现,他会自己出来的。藏开保险箱用的工具的位置我也告诉他了。”乌鸦说:“你们为什么不分头逃跑,而是要一个在车里呢?”
夏铭回答说:“计划是我制定的,如果各自上路我怕变数太多;如果一起逃跑,我怕目标太显眼了,尤其还带着钱。”乌鸦点点头:“这个车的机关,还真是巧妙啊。”
夏铭突然问:“警官,我看看你的手机行么?”
乌鸦愣了一下,递过自己的手机。
夏铭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还给他了,说:“谢谢。”
乌鸦说:“你要手机做什么?”夏铭说:“看看时间。”
乌鸦指着桌子上的表问:“这有时间,你看不见么?”
夏铭笑了:“这间房子完全密闭,没有自然光,我怕时间是假的。”
乌鸦说:“时间很重要么?”
夏铭说:“如果抢银行算第一天,那么现在是第三天的上午了。我们买肾的交易已经结束,很快你就能收到退款了!”
乌鸦说:“真的会这么好?归还30万么?”
夏铭说:“我们需要钱,但是不会贪心,够治病就行。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钱让人低头,但也只有在急用的时候。我们如果想生活得舒心,还要自己去奋斗,可是我爸等不起。”
乌鸦说: “ 你的伙伴打算怎么还钱?”
夏铭说:“过一会儿会有一个电话打到110,说这个公安局的地下车库里放着一个炸弹。你们按照那个人说的炸弹位置去找,
就会发现没有炸弹,只是有钱罢了。”乌鸦按了桌子上的按钮说:“小张,带人迅速包围地下停车场,发现可疑人物立刻逮捕。”夏铭笑道:“晚了,你自己去拿钱就行了,没必要浪费警力。”乌鸦说:“为什么要说有炸弹?你疯了,这样罪名又加了一条,谎报案情,引
起恐慌。”夏铭不无担心地说:“如果说有炸弹,你们就会去封锁现场,不会有其他人把钱拿走了,那么多钱,我们可赔不起啊。”乌鸦戳了戳夏铭的胸脯说:“你要是敢耍花样……”突然,门被撞开了,刚才的女警官气喘吁吁地说道:“地下停车场,有——咳,炸弹!”
夏铭的目光和女警官相遇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夏铭笑了笑,点点头。乌鸦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说罢跟着女警官出去了。小白在宿舍哭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还是从宿舍出来,走过了操场,走过了过街天桥,站在公交车站。小白,本来只是皮肤白净,没想到,隔夜如
隔世,他已经是头发花白。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他不停地啜泣,哽咽,拳头握得紧紧的,关节处由于太用力都呈现出白色。地下停车场的钱已经安放好了,他要做的只是打一个电话,然后就可以去医院看自己的恩人了。小白走进一处电话亭,颤抖地拿起电话:“喂,110?”他用手捂着自己嘴说,“公安局地下停车场有炸弹。”乌鸦守在电话旁边,让接线员拖延时间,以便确定打电话的位置。“您好,请说下具体位置。”“我只说一遍:地下停车场,叠1层,贰区34号车位。”
“那里有车么?”接线员问。
“一辆坏了的马自达下面。”
“ 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 就在附近。”
“您方便留下姓名联系方式以便日后核查么?”接线员问道。
“搜索到了,在公安局对面的公用电话亭!!!”
“不太方便,我还有事,拜拜。”小白挂断了电话。大哥说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所以要离公安局近一点。十多名警察重重包围了电话亭。一个身影在哪里,迟迟没有离去。
乌鸦喊道:“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对方没有反应,包围圈慢慢缩小,乌鸦突然感觉事态不对,自己跑到电话亭前。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模特。电话话筒放在电话机上,一个老式大哥大被胶带缠在上面。小白从胡同走出来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问。
“第二医院。”小白无力地说。他坐在后座上,回头看了看相隔两条街的公安局。警察收队了,一无所获。乌鸦悻悻地走进公安局大门,这时候对讲机响了,“喂,我是。危险排除了么?”
“…………”
“我早知道没有炸弹了。还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
“检查一下箱子里面。”
“…………”
“ 什么? 有一张今天的早报!!!???”乌鸦惊讶地挂断了电话,眼睛睁得大大的。
“什么?”夏铭听过乌鸦说的话,惊讶地喊了出来。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乌鸦大声对他说。
“不可能,一定不能有闪失!”夏铭抱着头,就要哭出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们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乌鸦吼道,他感觉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哈,”夏铭苦笑了一下,“我苦心经营的计划,怎么可能?爹啊……”说罢,他突然用头开始撞向铁质的桌子!
乌鸦鸦立刻上去拦住,说:“你冷静点,你想干什么!”乌鸦说着从后面把夏铭的头拉起来,夏铭仰着脑壳对着乌鸦向下看的脸。夏铭满脸是血与泪,乌鸦一脸的迷雾。夏铭忽然晕了过去。乌鸦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说:“把犯人收监,找个医生给他包扎一下。”乌鸦的未婚妻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乌鸦对她说:“月涵,你立刻去调查那个叫小白的,问问他这两天都在做什么。我怀疑他就是从犯。”月涵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乌鸦说:“送回来的箱子里面根本就不是炸弹也不是30万现金!”
月涵说:“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现在就去调查!”
乌鸦说:“具体的再说,一定要问问他怎么回事!我要去调查一下今天早上的匿名电话,再休息一下,捋一下头绪!下午咱们一起去夏铭父亲家。”
两个人各自出去了,留下一张沾满油污的报纸放在桌上。
月涵问:“小白,你哥被捕你知道么?”
小白泪眼朦胧地说:“我知道,看新闻了。”
月涵问:“你前天下午1点到今天早上都在做什么。”
小白低下头,想了想,说:“前天下午去网吧玩游戏,一直到很晚,前天,哦,也就是昨天早上才回到宿舍,然后在宿舍睡了一天。昨天晚上在宿舍改论文,看到新闻说我哥成了抢银行的劫犯,然后就联系不上了。今天早上去看夏叔……后来就碰到你了。”
月涵说:“有人能证明你说的这些么?”
小白说:“去网吧的时候应该有监控录像吧,其他不知道了,今天早上看门的也见到我出去了,其他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证明。”
月涵问:“你对你哥抢银行一点也不惊讶么?”
小白回答:“你急需钱的时候会选择干什么?”
月涵说:“那就可以犯罪么?”
小白笑了,“我看新闻了,不是说除了同犯以外没谁受伤么?大哥要钱也是为了救命,你们不会重判吧。”
月涵说:“我也不知道,看来你哥以前跟你透露过抢银行的想法?”
小白说道:“我跟我哥哥是两个性格的人,平时交流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压抑,想了很多办法去赚钱。他当过特技替身,当过修理工,卖过血,甚至想去卖自己的器官来赚钱,可是……始终没有那么多钱来治病。我哥最近经常看越狱第一季,还经常看法律方面的书,还有,他总嘱咐我要照顾好爹。我就感觉有些不对。”
月涵说:“你哥哥那么辛苦地挣钱,你就没一点触动,还去网吧玩游戏么。”
小白打了个哈欠说:“我其实也在想法子,我花100块钱买来空号,自己玩几个通宵,刷出几件好装备,这个号就可以卖五六百甚至上千快钱了。你以为我不抢银行就没良心吗!!!”小白吼了起来,“你知道么,夏叔对我比大哥还好,我多想能叫他一声爸!汶川地震把我所有的亲人都震没了,就这一个了,就这一个了。”
月涵说:“我会去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的,现在你介意说一下你是怎么进入这个家庭的么。”
小白:“我家住在北川县的山里,我和妈妈还有姥姥相依为命。姥姥和妈妈还算健康,但是毕竟是女人,始终没什么劳力。所以我小时候日子过得特别苦,我几度辍学都是好心人捐款,才能维持学业的。其中有个一直给我捐款的就是夏叔了。”小白捂住了脸,一旦提起恩人,他再也不能继续装作坚强了。
月涵说:“夏山是一个修车匠,为什么就单独给你捐款呢?”
小白说:“夏叔是看了一篇我发表在报纸上的作文才认识我的,当时我写的是自己偷东西被妈妈抓住教育我的事情。夏叔说,
看了——很感动,让他想起了很多。他说我——说我敢于面对现实,是好孩子,以后能有出息。”小白已经泣不成声了。
月涵递过来一张面巾纸说:“你别哭了,也许你哥抢的钱真的能救夏叔一命吧。”
小白哭得更厉害了,半晌他抬头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他,——那篇作文——我是为了获奖编出来的。夏叔一直当真——”
月涵听到这里,自己居然也是心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其实小白哭的根本不是这个,他知道自己哥哥的努力白费了。小白昨天午夜乔装去做器官交易,结果他得知事情有变!原来昨天晚上监狱发生了骚乱。有伙人越狱,被一个死刑犯发现去报警,结果两伙人发生了冲突,导致大规模的暴动,许多重刑犯都暴力袭警。一共有两名警察和六名重刑犯死亡,若干人受伤,好在没有人越狱成功。然而无巧不成书,那个作为肾源的犯人就是那名要去报警的死刑犯,在暴动中被越狱犯连捅数刀,之后又被警察当作越狱犯给一枪爆头。
小白午夜回到学校,一个人坐在操场上,冲着老天大喊……
他困惑,他无助,他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一直被耍。他不知道兄长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跟他开这种玩笑。他现在甚至羡慕被捕的夏铭。他不敢想象大哥知道这一切之后沮丧的表情。他能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自己是银行劫犯,只要计划中百密一疏就要在监狱中过一辈子。他突然希望大哥把他供出来,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大哥对他绝对没的说,否则不可能做这种牺牲他自己保全另一个的计划,也正因为这种不为一己之私的动机可以让小白能全身而退!自己怎么办,这个钱怎么花?这个钱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计划?小白觉得自己站在一根细细的石柱之上,前后左右,任你怎么动都会掉下去粉身碎骨。小白又想到了夏山……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如果知道最亲的两个人成了抢劫犯怎么办。他没有这个肾源还可以找下一个,但是如果再找到肾源还是面临没钱呢?天开始下雨,雨滴打在帽檐上,啪啪直响。“这是幸运帽,如果迷惑了,帽檐可以为你指引方向。”小白仿佛听到了哥哥在说话。
他攥紧了帽子,仿佛能抓住运气。但是没有运气,他感觉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从湿了的帽檐里拿出一张纸条。他走到路灯下,展开皱巴巴的纸条,辨认出被雨水模糊的字迹:“真的不希望你看到这张纸!如果你被捕的时候看到这张纸,请把责任全推给我,你判轻点,没准出去的时候还能见爸最后一面,为他送终。如果交易的计划有变,你冷静处之,我不作证的话,他们一定没有指正你的证据!耐心等待,等事情风头过去之后,你留下爸的医药费和棺材钱。毕竟爸不是你的亲人,自己带着钱走吧。有缘再见。”
乌鸦和月涵驱车前往夏山的家。月涵开着车问:“今天早上我走的匆忙,送回来的箱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乌鸦认真地回答:“送回来的是整整80万现金,一分未少!”
月涵惊得嘴合不上了,说:“怎么可能啊?我以为逃犯携巨款逃走了呢,大费周章地抢劫银行,居然又还回来了。难道是买椟还珠?可是夏山的肾病怎么办!”乌鸦紧皱眉头,用手狂乱地抓着头皮说:“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这种高智商犯罪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这到底唱的是那出啊!”
月涵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我们仔细捋一下,他们到底拿钱做什么呢?又还钱做什么呢?那个得病的到底是不是他老爸啊。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这两个人身份都很明朗,之前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现在我们捉到一个,可是这个夏铭守口如瓶。他供出了动机,可是一旦钱回来了,那么动机就没了!另一个叫小白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控他。我今天看过网吧的录像了,发现案发时他确实一直在网吧呆了至少18个小时,期间除了在电脑桌前和去厕所之外几乎没动过地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这么说小白和抢劫案也许没关系啊。可是夏铭知道80万回来之后,突然的不冷静又代表什么呢?”乌鸦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张废旧的报纸,说:“这张报纸是和那80万放到一起的,今天的早报,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个是什么意思?”
月涵接过报纸说:“没什么特别的啊,上面没什么暗号之类的,就是新闻啊。”
乌鸦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看来他们的计划中间有环节出问题了。咱俩到了夏铭他父亲的家里,也许有些线索。”
乌鸦把报纸放在后座上,报纸头版的一角写道:第三监狱发生越狱暴乱事件,详见第四版。
夏铭坐在看守所里,看着灰色的墙,目光呆滞。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做的一切。
他和小白分开后,自己搭车来到了另一个临近的县城,他带着小白从银行里取出来的3000块钱。他的计划只到这里了,他并没有为自己安排太多,毕竟时间紧张。他只能保全一个人,他花钱雇了一个跟小白脸像的同学穿上小白的衣服在小白学校旁边的网吧用小白的身份证玩了一夜电脑。他布置好了小白的道具,服装,化妆,甚至是被问话时候的对白。他没为自己留后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有的只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自嘲一笑,想到自己的养父能重获健康的情景,他又会心地笑了。他转过身,发现眼前有家彩民俱乐部。他盯着这个地方很久,最后走了进去买了5注。他忽然觉得很释然,觉得自己就是被捕也无所谓了。但他又想到如果父亲的病治好了,那么终于会有一天,父亲和自己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一道玻璃,那时候,该说些什么呢?父亲又会说什么呢?他一定会痛骂自己一顿吧。夏铭叹了口气,瞪了一下模糊的双眼,自己对自己说:我要逃,等你们都放弃了追捕,我再出来与爹相认。
夏铭走进了一家便利超市想买些吃的和化妆品。这时候一个男的与他擦肩而过,夏铭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突然他脑中空白了,因为口袋中也空白了。他的钱包没了。夏铭立刻反应过来,本能地追了出去。喊道:“小偷,站住!”
小偷显然没想到这个人反应这么快,他手中还握着钱包,飞奔而逃。夏铭紧追其后,两人在黄昏的街市上展开了追逐。夏铭一心想着追回自己的钱包,里面不但有钱,有彩票,还有他和父亲以及小白的合影。他完全没想到一个银行劫犯追一个市井小偷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小偷被追到了一个死胡同,胡同口没什么人经过,只有一个行乞的小孩,一脸的灰。
小偷看到没有退路了,索性要来个鱼死网破,从腰间抽出一把弹簧刀,拉开架势。夏铭既然敢抢银行就也有点功夫,他自然不怕这个。小偷用一只手打开钱包,抽出里面的一打钱,把钱包丢在地上问:“要钱要命?”
夏铭向地上啐了一口说:“人渣,那是我的钱!我要我的钱,还要你的命!”说罢便上来夺刀。小偷躲闪开,想来面前的人有点不要命,他有点害怕。夏铭再扑过来,小偷急中生智,把一打钱干脆砸到了夏铭的脸上。夏铭慌忙中搞错了方向,小偷顺势往他身后捅了一刀,这一刀正插入夏铭的腰间,估计是肾的位置。夏铭当时就跪下了。小偷又飞起一脚踢在夏铭头上,夏铭两眼一黑就倒下了。小偷慌忙捡钱逃跑,跑到胡同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向行乞小孩的小碗里面放了200块钱。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自己说:我可是行善了,保佑那个人千万别死了,死了也别找我偿命啊……
小孩看到两张100元,看了半天,好像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红色的钞票。他仔细端详,发现这两张钱之间似乎还夹着一样东……“啊”,小孩突然被人拎起来了。小孩叫道:“妈?”孩子他妈拉着他说:“快走,要不刚才那人发现自己给的是100块的,肯定回来找咱了!”
夏铭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然后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乌鸦面前了。
乌鸦推开夏山家的门,和月涵开始了搜查。他家住一栋筒子楼里面,楼本身就年久失修了,从外面看都挂着青苔,裂缝也很严重,下面画着大大的“拆”字。
这个家是极为困苦的。一共两间屋子,一个客厅,一个卧室,还有一个只能站下一个人的阳台。做饭,上厕所都是去走廊里面公用的。家中没什么像样的电器,电视、冰箱、风扇都是20年前的产物了。客厅墙上没什么装饰,一个老式上弦打鸣的钟表不知何时就不走了,还有几张小白和夏铭上学时候的荣誉证书已经褪却了颜色。
月涵检查了一个个破旧柜子,自己喃喃地嘟囔:“碗筷很久没用过了,看来很久没人在这里住了;抽屉里都是修车的零件,地上倒是很干净,小白说他一周来打扫一次;没有一件年轻人的衣服,看来原来只有夏山常住在这里;几朵花都开得很好,看来小白最近还来过。”乌鸦在卧室中检查,没有任何声音。月涵走出门去,说:“我问问邻居有关他们家的情况哦。”乌鸦依旧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月涵回来了,边走边说:“邻居都异口同声地说,夏山为人热心,夏铭和小白都是孝子。尤其是夏铭,在夏山住院之后不但奔走呼号筹集治病的钱,还要继续供小白读书。小白更是个内向的不得了的孩子,据说在大地震中受到刺激让他的性格有些自闭。他们都不敢相信夏铭会去抢银行,但是知道事实之后,又都感叹,问能不能给孩子轻判点。还有邻居说:还能怎么办呢……老公,你在听么?你——”
月涵打住了……他看到乌鸦面对着卧室的墙一动不动好像被点穴了一样。月涵看到墙上挂着一个长长的东西,不是什么驱邪的宝剑,而是一根半人长的藤条,藤条早已枯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再看向乌鸦,一向果敢威武的刑侦队长现在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泪水。
月涵有点被吓到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夏铭小时候和夏山的照片,边上——有个地方的灰比其他地方少——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她左右看看,发现乌鸦手上还拿着一个东西——一张照片,照片是20年前的夏山和一个小男孩,这照片有年头了,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她发现这个照片里面的男孩像极了二十年前来到自己家里的——站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乌鸦看到的不只这些。乌鸦仿佛看到了那个藤条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父亲眼中的泪水;他还看到了一个男人背负藤条离开村子找他的画面;他看到了一片泥浆掩埋的家;他模糊地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家人;他仿佛看到父亲拿着这张照片,对着那根藤条日夜悔过的样子;他甚至看到了有人为自己的父亲去打劫银行,而自己却要将其绳之以法!乌鸦突然感觉自己才是罪人,自己因为年少时的任性造成了父子离散的悲剧。乌鸦同时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改名叫夏山——他为了一个迷路的孩子下山寻子,最后没能和家人死在一起,自己苟且偷生,日夜悔过,下山的不只是人,还有一颗迷失的心,永远找不到曾经的家园;他还知道夏铭为什么叫夏铭,这是父亲为了铭记那个悲痛的夏天。他不只知道了这些,他还知道自己有亲人在世……并且,他也知道有人比自己更爱自己的亲人。月涵仿佛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乌鸦,说:“咱们,该走了。”
乌鸦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医院吧。”在另一个城市,另一个穷困的家庭里,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之前出现在胡同口行乞的小孩问爸妈:“昨天那两张钱里面夹着的——是什么东西啊?有用么?”男人说: “ 昨天你捡的是彩票!能——”
女人说:“别吵,马上开奖了。”男人眼巴巴地盯着电视,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电视里面传出声音:“最后两个数字是34,85。”女人大声喊:“啊!中奖了,100万。”
男人激动地一前一后地摇晃,说话居然有点口吃了:“太好了,啊,有钱了。比——比、比他妈的抢银行那人钱还多!哈——哈哈!”
一家人沉浸在欢乐之中,他们终于脱贫致富了。
五年后,夏铭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被假释出狱。
夏铭走出监狱的铁门,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等他再次能看清事物的时候,他看到乌鸦和月涵在他面前冲他笑。
夏铭走过去问候:“哥,嫂子。谢谢你们来接我。”
乌鸦笑了笑:“客气什么,快回家,爸和小白在家等你回去喝酒呢。”
月涵嗔怒,说道:“你和咱爸各自就只有一个肾了,还想着喝酒!不许喝。”
乌鸦说:“没事,今天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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