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双重园丁的幸福
二十年前,1990年,同样的岁末隆冬。
这天上午,学生去上音乐课。我利用空堂,翻看当天的《北京日报》。忽然,一则消息让我兴奋不已:北京作协儿童创作委员会为培养新人,免费举办北京中小幼教儿童文学作家班。即日起报名。
机不可失!我看准了报名地点,兴奋地骑上自行车,顶着五、六级西北风,从地坛体校一口气骑到学校北边的某小学。
我是第一时间前来报名的小学老师。两名作协工作人员热情地让我填写了报名表。我内心充满着感激与希望。回去一路顺风,像骑摩托车似的。到校后跑上楼,刚好该我上语文课了。学生见我总是在笑,都说:“仝老师今天满面春风的,准有什么喜事。”当然有喜事,我的命运从此将被改变。
整整一个冬天。我这个48岁的老学员,每个星期天都怀着神圣的心情,走进拥有150多名来自各区县学员的北京市文化局小礼堂。像一名小学生一样,不迟到、不缺课,坐在前排座位上认真听,用心记。我仰望着一位位讲课的作家。他们是最著名的儿童文学小说家曹文轩、张之路,童话作家孙幼军,报告文学作家孙云晓,诗人金波等。还有搞理论研究的樊发稼,大教授浦漫汀、张美妮。让我感到亲切的是,我们还有班主任。那是教师作家、诗人尹世霖和马光复老师。他们忙前忙后,做着繁琐的组织工作,为作家和学员服务。
当时尹老师向学员提出,作家班的宗旨是“呕心沥血做双重园丁。”我听了,不断暗示自己,要做最好的学员,要成为真正的双重园丁,绝不辜负北京作协和作家班的一片良苦用心。
我按照班主任要求,及时写下听课的心得体会。没想到,结业式上尹老师让我代表小学教师发言。那时候,学员太多,尹老师根本不认识我,是根据我的作业选定的。我的发言居然受到与会作家母国政、赵立中和韩少华的青睐。他们在发言中都举了我的例子。韩少华老师是这样讲的,他说:
“发现的机遇就在身边,探索的起点就在脚下。而发现,就是创作的起点;探索,也就是创作的进程。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如果举个例子么,是很现成的。就像刚才仝慧铭老师发言时候说的,班上有个小调皮鬼,他把一只鸽子带进教室,放在课桌上。他呢,一双眼睛望着老师,老师没有责备他,经过一番有趣的对话,老师建议他‘请’这只封了翅膀的鸽子到教师预备室去。孩子接受了。这堂课上得出奇的好,每双眼睛都那么亮。等到仝老师下课回到预备室一看,那只鸽子正在她的办公桌上,玻璃板面留着一小堆、一小堆的鸽粪,仝老师形容说是‘白绿相间’。后来竟追悔不及,没能把那些白绿点连成橄榄枝……仝老师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日常的教学生活中。必须肯定,这是个很好的文学素材。可以拿来写成小说、散文甚至诗歌。希望仝老师把这个内容写出来。也可以说,一个潜在于日常生活中的美的素材被您发现了。发现就是创作的起点。甚至可以说,创作就是发现。而发现的机遇就在您的眼前。”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他的讲话,是针对150名作家班的学员,也就是未来的儿童作家讲的,更是针对我的发言讲的。受到大作家的肯定和指导,我有了十足的信心。从此,我一边辛勤地在教学第一线当好园丁,一边拿起笔,在儿童文学这片沃土上默默耕耘。终于有一天,我的散文《课桌上的鸽子》发表了。我首先想到了作家班的恩师,我让这只“神鸽”衔上翠绿翠绿的橄榄枝,飞到尹老师的阳台上,飞到马老师所在的《学与玩》编辑部,飞到韩少华老师的病榻旁。我要告诉他们我已经踏上征程,我要做真正的双重园丁了。
第二年,在尹老师的帮助和推荐下,我的第一本教育散文集《一个女教师的100个故事》出版了。这本书的开篇就是《课桌上的鸽子》,第100篇是《我和作家班》。
与此同时,我们作家班的同学秦润华、黄生、詹国强等也都在勤奋地创作。陆续有不少作品问世。
到了1993年,《东方少年》杂志和北京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联合召开了我们学员的作品讨论会。很多知名作家参加。没想到就在这一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加入了北京作协,成为了正式会员。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老师,居然成了作家!实现了多年的梦想,迈入了文学殿堂。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成为北京作协温暖大家庭的一员,有很多难忘的往事:
忘不了,我曾到“教师疗养院”参加“北京儿童文学研讨会”,那是第一次和作家们围坐在一起开会,聆听大家的发言,我欣喜若狂。
忘不了,在另一次聚会时,分配我和杲向真大姐同住一室。杲大姐和我聊着她日常生活的细节。她说;春天来临,当她看到第一批小蚂蚁出洞时,她能和它们一起晒太阳。每当她走在马路沿儿上时,自己假设走在悬空的独木桥上,小心翼翼锻炼自己的胆量。多么天真的老人!多么可爱的长者!20年过去了,我还历历在目。老作家的宝贵童心和对生活的挚爱,永远值得我学习。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忘不了,在保定陆军学校参观时,我寻找到了父辈的足迹。我还结识了80后小作家霍艳。我们无话不聊,她还信任地跟随着我晚上去超市买保定酱菜,带回去给妈妈。她告诉我要自费去香港学习一段。果然,最近第五期《北京作家》发表了她的《北京大妞在香港》一文。
这二十年来,最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我们六名工作在一线的教师作家合作了一套“蓝宝石”丛书。这是由尹老师牵头并担任主编,完全由教师来写孩子生活的长篇小说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从作家班结业,加入北京作协之后,尽管我们不断有作品问世,也有不少获奖的文章,但是创作长篇是我们的弱项,甚至难以驾驭。北京作协责成尹老师专为我们六位老师开设了“长篇小说创作班。”请来讲课的都是大腕作家:毕淑敏、张之路、孙云晓等,还有远道而来的张建国。恐怕这是他们平生面对最少学员的讲课。与其说是讲课,不如说是面授机宜。只有加入了北京作协,才能享受到这种级别的待遇。
毕淑敏诚恳地说:“要在结构上下足功夫。我吃过边设计边施工的苦。要把自己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张之路认真地说:“生活,别人代替不了。教师独特的生活,别人没有。要把生活中的东西提炼、升华。”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这些宝贵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我们干劲十足地动起笔来。等我们编好详细提纲,写出部分章节之后,张建国老师再次从河北进京,住在低价的地下室旅馆给我们看稿子。后来我才听说,他来时匆忙,忘记带老花镜了。近60岁的人,远远地举着我们的草稿在灯下费力地审阅,还要写出修改意见。这份精神,这份心血,这份辛劳,怎能不让我们为之感动?
还有更难忘的故事:当我们分别即将完成初稿的时候,秦润华老师由于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尹老师买上鲜花带着作家班班长黄生和我去探视。我从秦老师的目光中,分明看到了焦虑、渴望、期盼。她右手僵硬,不再能拿起笔,连说话也十分困难。我拉住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我完全读懂了她的心思,我们都是辛勤的双重园丁,又是同期加入北京作协的文友,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愿望,对孩子共同的真爱,把我们连成一体。此时我下定决心,关键时刻拉同伴一把,决不让一个人掉队,决不让“蓝宝石”失去光彩。
就这样,我毅然从她爱人手里接过一大摞草稿,那是她没来得及整理、修改的,几乎只有自己能辨认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于是我先通读,摸清思路,让人物活起来。再以每天6000字的速度一点点修改、誊写,并保持它的京腔京味。整整一个四月份我没有感受外面的春天,却收获了心中的希望。整理出20万字的稿子,像接力棒一样我把稿子交给黄生。他文字功底厚实,由他又一次修改并打印出来。最后尹老师把关、定稿。整个工作流程自然和谐,不掺假,不图报。这美好动人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作家协会的会员当中。我感觉到,作家协会的师生、新老会员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这个大家庭,充满着幸福快乐。
这幸福是具体努力的结果;
这快乐是呕心沥血的真实体验;
这幸福是相互支撑的心灵感受;
这快乐是勇于创造的获取。
应该指出,1998年“蓝宝石”丛书及时出版发行了。我们这批教师作家,正像“蓝宝石”一样,放射出集体智慧的光彩。这套书有王小民老师的《成长岁月》、詹国强老师的《京都四小天鹅》、代士晓老师的《贵族街的孩子》以及署名秦润华老师的《自己的夏令营》。2000年,黄生的《吹响欧巴》获中国作协评选的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同年,我的《绿草地金太阳》获冰心图书奖。著名作家张之路为本套书作序:《温馨的守望》。他写道:“这六部长篇小说来自六位教师之手。丰富而鲜活的生活扑面而来。扎实的生活底蕴与对生活的思考,使我们看到一个异彩纷呈的当代校园的生活的立体画卷。这是中国第一套全部由教育第一线的具有教师和作家双重身份的作者写自己学生的书。”今天看到这些真切的文字,我仍然激动、感动。
作家协会走过了30年,在此我要捧出幸福、快乐的心以及这铭刻永远的珍贵记忆作为生日献礼。
衷心祝福我们的作家协会更加蓬勃、繁荣、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