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拯 救——大墙里的诗草（组诗）
1、盗窃者
当大铁门在身后咣当的一声响过
此刻，这双眼睛变得更加灰暗
这曾是一双窥见钱包
就放出光亮的眼睛
阴冷的目光有时似一道划过夜空的闪电
如今，头发灰白
步履蹒跚
在又一次“扳大闸”失手的时候
绝望的老父亲
终于撒手人寰
半个世纪曲折的人生
有多少个永不愈合的伤疤
镌刻在他人生履历表的字里行间
这一处处伤疤，一处处裂痕
把他的人生坐标
迷乱
自己，有时发呆地望着铁窗外
绿了又枯，枯了又绿的
风景
生出几分惆怅，几许黯然
有时也憎恨自己是如此的无耻
如此的厚颜
一次次进出高墙
一次次跌入深渊
无法剪除的罪恶念头
屡屡把他的意志击穿
但是，他依然无法忘怀
高高的围墙外
年迈的老母亲那一声声
让人心酸的呼唤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久违的冬日阳光
终于露出了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又一个接见日来临
这又是一个幸福的接见
昨夜，队长的教诲再一次如涌动的大潮
重重地撞击着他曾经麻木的心岸
2、寻衅滋事者
当初那是一只多么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可以上演许多温情，许多缠绵
深邃而凌厉的目光
也曾把许多少女的内心世界击穿
这或许是一次永久的遗憾
在一次决斗中
这只明亮的眼睛猝然
爆裂
瞬间，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黑色的帷幕在他的眼前
拉开，无边无际
侠客生涯里
注定不会少有的故事
让他一次次
在惊呼与尖叫声中
寻觅到一阵阵
刺激与快感
游走在一出出危险的游戏中
注定就要有覆没来临
或者是戴上冰凉手铐的一天
也许他曾无数次
诅咒这是个晦气的日子
但是，这个晦气的日子
依然如期而至
这一不速之客
终于挽住了他正在沉没的躯体
引领他走向崭新的生活
终止了一出悲剧的继续上演
当喧嚣复归平静
当梦幻回归现实
在队长那无法回避的
目光里
重新翻阅一页真诚
寻觅回到昔日那平常而又普通的一天
3、聚众赌博者
一种多么刺激的游戏
推倒牌
大把大把的钞票着魔似的
涌入他那只黑色的
手包，此刻
他坠入了幸运的海洋
幸福像花儿一样为他开放
他在快乐王国里尽情舞蹈
洋酒，媚眼，门童，壁灯……
一切都在为他祝福，歌唱
然而，幸运儿
不是他的仆人
他依然执着地追寻着
幸福的降临
当年热恋中的他也不曾发疯地
追寻
奇迹出现的时刻
只是当老父母栖身的房子
被他卖掉的时候
他依然不曾回头
他无法忘怀赌场上博弈的热烈场景
或许当他走下赌场时
内心还有一丝后怕
还有阴冷的风拂过脸面
但他无法走出那片泥泞
他无法摆脱令人恐惧的深渊
这是一次无法回归的旅行
纵然有悬崖在前
他，依旧前行
当老人哭干了泪腺哭肿了双眼
他像个陌路人从二位双亲面前
走过
走进这高高的围墙
跨过这冰冷而沉重的铁门
在炽烈的阳光下
忏悔
4、吸毒者
曾经的辉煌
让他拥有资本
在刺耳的重金属打击乐中
癫狂，发疯
那时，他是如此的
纸醉
金迷
狂放
不羁
生活
多像只斑驳陆离的万花筒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不够新鲜，惊险，刺激
像一望无际的平原
缺少起伏，缺少浪漫和诗意
梦幻世界多么奇妙啊
带他飞翔在虚无缥缈的幻觉中
让他忘记现实中的痛苦
忘记生活中的坎坷
——远离尘嚣与纷争
让他把应该背负的责任，放弃
于是，他寻找世外桃源
充满好奇地
苦苦寻觅——
不经意间
他在吞云吐雾中迷失
他在迷失中备感惬意
“走板儿”已不再好玩
身边常常是一支支肮脏的针具
街心公园的树阴下
那一处处街头公厕里
闪过他幽灵般的身影
布满了他罪恶的足迹
当瘦骨嶙峋的他
被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岸上
他，已经是一贫如洗
啊，曾经的青春梦想
曾经辉煌的过去
如今都与他诀别
都已成为永远离他而去的遥远的
回忆
5、诈骗者
当一个乡下老太太在
这个大都市的大医院
孤独地踯躅，徘徊
是你，让老太太那双
混浊的眼睛为之一亮
朴实的乡下老太太啊
似乎在暗夜里看到了一束灯光
她终于在困境中
找到希望
多么热的心肠
多么甜的话语
如沐春风的老太太
此刻，被巨大的幸福所包围
仿佛蜷缩在医院走廊一角的
老头子马上就能康复
就能和她一起
穿行在乡下那金黄色油菜花怒放的
田野上
只是，当她望眼欲穿
当她心里渐渐发凉
依旧不见那张热情的笑脸
身边唯有老头子痛苦的呻吟
失踪的那可是唯一的一笔救命钱
那可是全家的幸福与希望
年近七旬的乡下老太太啊
仰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
和眼前嘈杂的人群
是那么迷茫，沮丧
于是，老太太诅咒
那个谜一般的热情
老太太的心被你射出的
一颗无形的子弹
重重地击伤
当你再次看见老太太那双冷漠的
目光
面对依然孤独无助的老人
你的一双手上那副冰冷的手铐
正闪射着一缕缕
寒光
6、卖淫者
带着乡间淳朴的风走来
带着乡间清澈的露水走来
轻盈的脚步
快乐地走在这个城市光怪陆离的街上
姣好的身材倒映着闪烁的迷人的霓虹
城里太多的诱惑
对于十八岁的她
是那么向往
于是，在这个城市的边缘
她怯生生地望着这个城市的模样
仔细地把它上上下下一遍遍
端详
只是，当她一脚踏进城市的门槛
回首间，无数的酒绿灯红
无数匆忙的身影
无数南腔北调的话语
身边无数打工者辛酸的故事
让她未泯的童心
阵阵欢喜，阵阵发凉
当暧昧的包房忽闪着幽幽的目光
当急促的心跳似乎要冲出她
激动的心房
在阵阵晕眩中
渐渐地
她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只是，当她走进这高墙
当她走近犀利、威严的目光
走近和善、慈祥的队长
再一次像当年一样坐进课堂
——聆听人生的真谛
在园艺大棚自己
亲手培育的作品前细细地端详
她，终于明白了
汗水是幸福的源泉啊
劳动才会让她拥有金色的
梦想
7、少年犯
你是一株被虫蛀过的幼苗
在渴望阳光雨露的时候
泯灭了绿色的梦想
从此
萎靡，颓废
低垂下本该张扬的头颅
其实世界依然是温暖的
就像曾经拥有过的儿童简笔画
就像曾经喜欢的卡通
就像女管教民警的谆谆教诲
让你在漂泊的时候
还能回想起，岸
世界总是这么嘈杂
甚至让人惶惑，迷茫
有许多岔路口
在你的脚下伸向远方
而你却沿着一条
通向高墙的路走来
高高的围墙冰冷地阻断了
你好奇的目光
即便你的心
依然在空中漫步，飞翔
当你以野蛮的面目
将另一颗心灵戳伤
你快乐地享受快感
心中没有一丝惊慌
终于，一道高高的大坝
把你倾泻的罪恶欲望
阻挡
这是一所特殊的学校啊
在这里——
阳光，空气，蓝天，禾苗……
陪伴着你快乐地成长
只是，当你跨出大铁门的那一刻
你的目光终于
——崩溃
你渴望拥有呼唤妈妈的权利
在父母的挚爱中
走向明媚的春光
8、贪污受贿者
遥想若干年前
你从小山村像只快乐的鸟儿
飞出
在求学的路上
你是这个山村的荣耀
当年父母是多么自豪啊
你是多少乡下人的楷模，榜样
当你踏着仕途一阶阶走向辉煌
在发光的金钱和飘香的美色中
渐渐地，你迷失了方向
在一掷千金中醉生梦死
一张张阿谀奉承的面孔
令你感到那么骄傲，风光
在一处处温柔的呢喃中
你无法挺直腰杆
像当年那样砥砺、奋斗
为一方热土呕心沥血
操持着让父老乡亲早日奔向小康
当然，有时在昏暗的灯光下
你也拒绝不了噩梦的造访
在春风荡漾的晚上
坐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
你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阵阵发凉
权力如同一把双刃的利剑
在你肆意地玩弄的时候
它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你金色的梦想
你终于痛苦地褪去属于荣誉的外壳
在人生低谷中忏悔，彷徨
过去的都让秋风吹去吧
如同金黄灿烂的落叶在深秋的风中
飘零，流浪
好在还有一双手
还有饱经沧桑的思想
在这处灵魂再生之地
在用汗水浇灌的一畦畦绿色的生灵面前
沐浴太阳的光辉
重塑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