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邦:贴近人物的心灵&苍产蝉辫;
刘庆邦,1951年12月生于河南沉丘农村。当过农民、矿工和记者,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中篇小说《神木》《哑炮》先后获得第二届和第四届老舍文学奖。中篇小说《到城里去》和长篇小说《红煤》分别获得第四届、第五届北京市政府奖。根据其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获第五十叁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曾获北京市首届德艺双馨奖,首届林斤澜短篇小说杰出作家奖。
林斤澜老师跟我讲过,他和汪曾祺曾登门去看望沉从文,请教如何把小说写得更好。沉从文的回答是:贴着人物写。他们觉得沉从文的回答有些简单,不能让他们满足。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再次去找沉从文,希望沉从文能多讲一些。沉从文主要讲的还是那句话:贴着人物写。林斤澜老师跟我讲这些往事是什么意思呢?我想来想去,似乎明白了一点,他是以他特有的方式,在教我如何写小说。小说的写法多种多样,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简单归结起来,无非是写人,写人的感情,把人物写得有血有肉,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而要把人物写好,一个贴字耐人寻味,颇有讲究。这要求我们,对笔下的人物要有充分的理解,足够的尊重,起码不是拽着人物写,不是推着人物写,不是逼着人物写,更不是钻进人物的肚子里,对人物构成威胁和控制,对人物进行任意摆布。
要把人物写好,我们脑子里须装有很多人物,以供我们挑选。好比我们要酿酒,手里得有粮食才行。如果粮食不够,一味掺假使水,再兑点酒精,造出来的只能是假酒。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脑子里储存的没有一些我们所熟悉的人物,写起来就会捉襟见肘。有人说小说中的某个人物是多个人物集合起来的,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我个人的体会,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必须有生活中的原型作为支撑。如果没有原型作为支撑,人物就很难立起来。
所谓贴着人物写,我理解,不是贴着人物的身体写,而是贴着人物的心灵写。任何文学作品,构建的都不是客观世界,而是心灵世界。我们得到了创作材料,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对材料进行心灵化处理,一一打上心灵的烙印。如果没有心灵的参与,没有进入内心世界,即便材料再多,还是一堆原始的材料,不会升华为艺术。沉从文先生也说过,&濒诲辩耻辞;一切优秀作品的创作,离不了手与心。&谤诲辩耻辞;无非都是&濒诲辩耻辞;写人,写事,写心&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由心及物,由物及心混成一片&谤诲辩耻辞;。
那么,我们拿什么去贴近人物的心灵呢?当然是将心比心,以作者自己的心灵贴近作品中人物的心灵。我们写小说,其实是在写自己。小说中有一百个人物,就有一百个自己。写作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自己和不断打开自己心灵的过程。我们只有做到了和作品中的人物心贴心,才有可能赢得信任,所有人物才会对你敞开心扉。我们所写人物的一言一行,才会合情合理,经得起挑剔。
有一点需要小心的是,我们不可自以为是,不可完全以自己的心理取代人物的心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逻辑,其中包括日常生活的逻辑,还有文化心理的逻辑。逻辑是很强大的,差不多像是铁律。人们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受到的是逻辑的支配和制约。薛宝钗和林黛玉的逻辑大相径庭,如果让林黛玉与贾宝玉谈仕途经济,那就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