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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带囚笼的歌者&苍产蝉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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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5-08-06

  许多年以前,我住的小区,入秋不久,时常可以看到一位老汉推着自行车卖蝈蝈。自行车是那种老式的,有很宽的后架子,两根木棍插在后架子上,挂着上百个小笼子,仿佛一座高耸、喧闹、绚烂的山。小笼子很精致,娇黄的秫秸皮纵横交错,编出许多精致的窗口,看着就惹人喜爱。每一只蝈蝈都拥有这样一座小房子,我也买了一只,带回家悬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

  对于蝈蝈,我是不陌生的,蝈蝈是北京的秋虫,没有蝈蝈,北京的秋天就差那么点味道。而北京的蝈蝈也的确叫人喜爱,翠绿的翅膀,翠绿的肚皮,眼睛是碧绿的,触须纤长也是碧绿的。

  大概相处时间久了,那只蝈蝈对我也熟悉起来,每当我走近,便把触须伸出来左右摇动,同时将绿色的大脑袋顶在小房子的窗口,用它那苍绿的圆圆的大眼睛谛视我。我碰碰它的触须,触须倏地缩回去了。有一天,因为下班晚了,刚刚打开阳台门,悬挂在晾衣杠上的蝈蝈笼子突然滑动起来,一点一点,缆车一样滑到我的面前。我大吃一惊,这兄弟原来有这等本事,可以带着它的小房子运动。我赶紧把手中的葱叶塞进它的房子里,而它也毫不客气,一把扯进去,生拍被别人抢走了似的。往常可没有这个举动,吃相总是很斯文,一口一口慢慢咀嚼,仿佛英国贵族在享受大餐。

  每当看到蝈蝈享受大餐的样子,难免要生发一些痴想,比如对这小房子的感叹,真是既不大也不小,恰好可以让它们在里面转身,如果再大些,是不是更为舒适、宽敞?但是,这样做,小贩自然要增加成本。那么,我是否应该把它从小房子里放出来?而放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或者依旧待在这里等待我的葱叶而坐享其成,或者逃离阳台而寻觅自己的乐土去了。离开了阳台,这蝈蝈可能会遇到许多凶险,当然它也会有处理的办法吧。记得一则介绍澳大利亚&濒诲辩耻辞;黄翅蚱蜢&谤诲辩耻辞;的文章说,当这种蚱蜢遇到惊扰时会蓦地跳向高空,进行一次短暂的飞行,将鲜艳的后翅暴露出来,同时发出一种嘀嗒的声响,吸引敌人跟踪。当敌人快要接近时,&濒诲辩耻辞;黄翅蚱蜢&谤诲辩耻辞;会突然收起翅膀降落到地上,仰视敌人继续向前飞,而突然失去目标的敌人,则由于惯性,沿着斑驳的轨迹跟踪下去,适为蚱蜢笑。我这只蝈蝈,有这样的本领吗?也许会有吧。蝈蝈、蚱蜢、蟋蟀原是一类。

  秋风渐渐蜕变为冬风,和煦的阳光不再绵长。阳台已经不再适宜蝈蝈居住。友人建议我给这只有翅膀的跳跃者换一套房子,把秋天的别墅换为冬天的温室&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把透风的笼子改为带盖的葫芦,将这位仁兄请到葫芦里,再把葫芦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用自己的体温营造适宜蝈蝈的生存环境。这我是懂的,但是有一点,我做不到,我属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果在上班时间,我这蝈蝈兄弟因为温度适宜而高兴起来,突然放开歌喉&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不,是翅膀,而纵声吟唱,我应该如何向领导解释?

  然而,时代不同,对蝈蝈与其同类的态度也大不一样。《圣经》在&濒诲辩耻辞;有关食物的条例&谤诲辩耻辞;中记载,上帝在晓喻摩西与亚伦时,曾经指点哪些食物可以食用,那些不可食用,对于昆虫呢,上帝说:&濒诲辩耻辞;凡有翅膀用四足爬行的&谤诲辩耻辞;都是不可以吃的,但是有些,&濒诲辩耻辞;有翅膀用四足爬行的物中,有足有腿,在地上蹦跳的&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还可以吃。其中有蝗虫、蚂蚱、蟋蟀与其类&谤诲辩耻辞;,蝈蝈属于有足有腿,在地上蹦跳的,自然可以延伸至上帝的食谱,但还是有人产生疑问,这些可以食用的昆虫,比如蟋蟀,究竟有几条腿?是四条还是六条。从常人的角度看,蟋蟀前面有四条小腿用来爬行,后面有两条大腿用来蹦跳,当然是六条。既然如此,上帝为什么说是&濒诲辩耻辞;四足爬行物&谤诲辩耻辞;?是上帝错了,还是蟋蟀把腿长错了呢?蝈蝈与蟋蟀虽属同类,但毕竟在上帝的食谱之中没有出现,因此也就回避了把腿长错的问题。而且,即便长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吸引我们的不是它的腿而是它的歌。

  现实是,我这只蝈蝈歌声日渐萧疏,而且对于葱叶之类的美味不再那么感兴趣,无论如何应该给它寻找一个温暖之处了,这是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第一步,我将它和它的小房子转移到卫生间,相对其他房间,在暖气还没有来临之前,这里的温度略高。而在晚间,我则点起油汀,把蝈蝈和它的小房子放在附近,这样的温度对于它是合适的,有几次它甚至放声高歌,使得我简陋的居室也生动明亮起来。有一天,气温骤降,我将油汀开启到最高档,担心温度过高&濒诲辩耻辞;将不利于孺子&谤诲辩耻辞;,而将它的小房子摆得远些。第二天发现,这蝈蝈竟然带着它的小房子搬家了&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距离油汀近了许多。这兄弟难道能够背着自己的房子飞翔?真是成精了!想到那只滑行的缆车,也就释然。秋天,带着小房子滑行是因为食物;冬季,带着房子飞翔是因为温度,而那房子对于它,不过是,而且真真切切的是一只囚笼,如果我与这个带囚笼的歌者换位,我有这样的脑力与体力吗?一时难以思忖清楚。过了几天,这只蝈蝈又做了一次同样的迁徙运动,而且飞翔得路途更远,距离油汀更近,可惜的是,次日我早起向它问候的时候,发现它已然物化,绿色的大圆眼睛不再闪烁了。

  哦,歌者,你这带着囚笼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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