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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来的衣服

摆关闭本页闭 来源:学习强国      作者:杨军民 发布时间:2019-08-07

  与大伯家分家的时候,我家分到了一孔小窑洞,像样的家具是母亲陪嫁的一个枣木红柜。那是一个老款式的中式柜子,盖子是上下开的,能取下来。锁扣是黄铜的,狮子形,镶嵌在柜子的上沿中央。那一件家具让窑洞显得富华了一些。自然,我们的衣服都被母亲仔仔细细地迭好,放在柜子里。每隔几层就就要放上几个&濒诲辩耻辞;臭蛋&谤诲辩耻辞;(卫生球),柜子一打开就有一种怪怪的味道。柜子很深,我们也没多少衣服,无非是换季换下来的,每次整理衣物,母亲都要把头扎进柜子里。

  那一段时间,母亲在生产队劳动,父亲在兰州当合同工。有一年秋季,连下了半个月阴雨,小窑洞的崖面子滑了坡,一下把柜子砸坏了。母亲一边说:&濒诲辩耻辞;没事,没事,只要大人娃娃没事就好!&谤诲辩耻辞;一边手在柜子上抚摸着,疼在心里头。后来找人匣装了,柜面子上的裂缝宽的地方足足有一指头宽。母亲只好找块塑料布盖上。

  等到家里在居民点上盖了土坯房的时候,父亲也从兰州回来了。父亲带回了两只大木箱子,箱子大小适中,做得也很细致。父亲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儿,知道母亲心疼她的柜子。父亲当的是搬运工,闲了去火车站捡木板,攒够了找人做了两个木箱子。这两个木箱子没上油漆,上面木纹自然地流淌着。小时候,我和妹妹经常对着那些木纹瞎猜,妹妹说那些木纹像天上的云彩,我说谁说的谁说的,那明明是一头怒吼的狮子,为此我们经常争来争去。在我们的争辩声中,母亲把一些珍贵的浅颜色的衣服从柜子里挪出来。枣木红柜的柜面上虽然被细心的母亲苫上了塑料布,灰土还是往里面钻。

  母亲在&濒诲辩耻辞;臭蛋&谤诲辩耻辞;(卫生球)的气息中整理着衣服,父亲坐在炕桌前,就着咸菜喝着小酒,哼着秦腔。窗外那棵老槐树上的喜鹊嘎嘎叫,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来,忽闪忽闪的。我和妹妹屋里屋外奔跑着玩耍,那是最惬意的一幅生活图景。

  有一天,母亲从平凉的姑奶奶家回来,脸色绯红,步子轻快,心里似乎藏着一个秘密,看着我们欲言又止。姑爷爷是平凉城里有名的医生,他们家住在楼房里,过着我们当时最羡慕的&濒诲辩耻辞;电灯电话,楼上楼下&谤诲辩耻辞;的生活。

  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对父亲说:&濒诲辩耻辞;他爸,你知道吗,姑姑家的衣服在柜子里是立起来的!&谤诲辩耻辞;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格子呢上衣,两头大辫子一条搭在前胸,一条搭在后背。看母亲新奇的样子,父亲噗嗤笑了。父亲在兰州待过,见过些世面,他对母亲说那种装衣服的柜子叫衣柜,衣服是挂在柜子里的,不是立着的。

  从那一天起,想有一个衣柜,让衣服在柜子里&濒诲辩耻辞;立&谤诲辩耻辞;起来的愿望在母亲的心里迅速滋长起来。

  母亲对父亲说:&濒诲辩耻辞;他爸,你看咱都盖新房子了,那棵树长在老庄子院边,万一让谁给伐了&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谤诲辩耻辞;

  &濒诲辩耻辞;他爸,我今天打老庄子过,看见那棵树让谁划了那么长的口子&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谤诲辩耻辞;

  父亲知道母亲想的是个啥。他找了几个人,拉锯的拉锯,抡斧的抡斧,花了一上午时间把老庄子门口的那棵大杨树伐了,改成了木板,一层层垫起来放在棚子里风干。木头干好的时候,父亲把村里的木匠王扁头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斧头锯子的声音,到处飞扬的刨花,还有赶过来&濒诲辩耻辞;出主意&谤诲辩耻辞;的邻居们,让平时寂静的小院热闹了起来。母亲跑出跑进地端茶送水,轻捷的身影里满含笑容。

  忙乎了半个多月,大衣柜做成了。没上油漆、两扇门关上有些错位,搬到屋角后柜子老放不稳。王扁头是个半铆子木匠,当时院子不平,柜子是稳的,屋角平了,反倒放不稳了。这件事,说起一次大家笑一次,母亲就制止我们,说不敢笑,坏人家名声咧!再说,当时王扁头也没见过能把衣服&濒诲辩耻辞;立&谤诲辩耻辞;起来的柜子,也是难为他了。不管咋说,母亲的衣服总算立起来了。

  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拆了土坯房盖平板房了,临搬家的时候,母亲知道邻居李婶请了浙江师傅在做家具,就跑过去一看。人家那家具,洋气轻巧,油漆亮晶晶的,还带着浅浅的暗纹。母亲一下就有了主意,让浙江师傅帮她做一个衣柜。跟李婶一说,李婶很爽快,让我们把木料拿过去,等她家的家具一做完就接着给我们做,我们管饭就行。两个瘦小精干的小伙子,都是夜间干活,吃大米饭。那几天,我们的大铁锅里第一次蒸上了大米饭。一个礼拜后,衣柜抬回来了,看过的人都竖大拇指:&濒诲辩耻辞;南方人脑子就是活络,手巧!&谤诲辩耻辞;新柜子和老柜子放在一起,一个婀娜多姿,一个抽抽巴巴;一个是美少女,一个就是村妇。自然新柜子抬进了新房子,旧柜子就放在柴房放一些旧衣服了。

  几年前,家里对房子又进行了改造,在平板房的基础上加盖二层,设计了厨卫暖气齐全的小二楼,并请了木工在几个卧室都打了壁橱,一面墙的壁橱,有多少衣服都可以&濒诲辩耻辞;立&谤诲辩耻辞;起来。遗憾的是人还没搬进去,母亲就突发脑出血去世了。后来,搬家的时候,所有的老家具全部淘汰,唯独留下了那个浙江人打的,母亲用了多少年的衣柜。

  父亲把那个衣柜搬进了卧室,把母亲穿过的那些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挂起来。那个衣柜,那些衣服,饱含着母亲对好日子的渴望,见证着一个家庭的变迁。其实这些年,立起来的何止是衣服,还有我们的好日子呀!

  (作者现居宁夏石嘴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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