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生之根本。衣为什么排在食的前面?我以为,尊严在某些时候比活着更重要。王安忆在《长恨歌》里也说过类似的话:&濒诲辩耻辞;吃是做人的里子,虽也重要,却不是像面子那样,支撑起全局,作宣言一般,让人信服和器重的。&谤诲辩耻辞;
爷爷也许理解不了尊严为什么比活着还重要,但他已经身体力行了。奶奶说,爷爷当年参军,除了身为一名解放军保家卫国的自豪感外,还为了能有一套体面的军装。我深信不疑,因为直到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还在为遮身蔽体努力。
到我父亲这一辈,情况并没有多大的好转。计划经济,先解决温饱问题。工业发展缓慢,很多生活必需品都实行定额分配,按人头发放票证。比如布料,一般人家都先紧着被子、床单等家庭必备物品,其次才考虑添新衣,前提是还得有足够的钱。父亲可能没法穿暖,关节受了寒,患了严重的风湿病,差点要命。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市场逐步放开,但爷爷父亲过怕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家里总要囤一些粮食,衣服也照旧节俭着。钱也是,宁愿塞进瓶子里埋到床底下也不愿花。我八岁之前的夏天,很少穿衣服。上了学变化也不大,记得有次爷爷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濒诲辩耻辞;睡着了还穿裤衩,多费布!&谤诲辩耻辞;
赶上风调雨顺,爷爷一高兴,过年给我们每个孩子做了件新衣,绿色的确良,四个兜。盼到大年初一才穿上,却觉得烧人,浑身不自在,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那一整天我都缩在里房里,没出门。
高中我考进了县城。正值青春期,格外关注自己的外在形象,但又没能力拾掇自己。我喜欢冬天,冬天我有一件棉大衣&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家里担心我像父亲一样患上风湿病,破天荒给我买的&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夜里盖在被子上,白天穿在身上。其实我很少穿,经常披着,风一吹,大衣在身后张起翅膀,像要飞上天。天热好对付,一件衣服就够了,晚上洗白天穿。睡觉是个大问题,谁也不愿再跟我挤一张床,我又没钱买凉席,只好趁同学放学后拼两张课桌当床。传说学校早先是个乱坟场,半夜里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紧张得要命。某日梦到自己像城里同学一样穿上了皮鞋,鞋底还钉了铁掌,在教室里走路&濒诲辩耻辞;咔哒咔哒&谤诲辩耻辞;响,神气得很。醒来却发现是叶姓同学,他正站在教室门口,我们一脸惊讶地互相看着。
我和叶姓同学从此成为好朋友。他邀我去他家同住,送我他穿不上的衣服&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那些八成新的衣服因为洋气、合身,我穿了多少年都没舍得扔。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爷爷的从军经历也得到政府的认可,他跟国家工作人员一样,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份生活补助。我们家的经济宽裕多了,爷爷父亲终于看清了大好形势:他们那个时代的苦日子不可能再回返了,我们的衣食住行也不会再窘迫了。
算起来,从二十五岁以后,我好像再也没有为衣服发过愁。羽绒服流行时,我去买羽绒服;皮衣流行时,我又买了皮衣;还有保暖内衣,既暖和又轻薄,我都搞不清自己有多少套&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记得有一年在郑州开会,因为临时要见一个敬重的作家,我花了两千多块钱换了一件&濒诲辩耻辞;不跌份子&谤诲辩耻辞;的棉袄。这样的消费理念,远远超出了爷爷父亲的想象。但我还是继承了他们的习惯,鞋再多也是穿破了一双再换另一双,不习惯不同场合穿不同的鞋。棉袄也只一件,不能穿了再买另一件&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商场兜转多年,2018年转做服装定制,说是现在人生活好了,对服装的要求高了&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合身是基础,然后才是个性化。我给他的公司起了个名字,作为回报,儿子让我享受了他们公司的私人定制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