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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顾所来径:“中国现代文学”的意义及可能性--理论评论--中国作家网

摆关闭本页闭 来源:中国作家网      发布时间:2019-01-08

今年4月,我在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薄薄一册《作为一种思想操练的五四》,32开本,总共才216页,是一册精致的小书,带论战性质,目标是回应当下的社会思潮。5月25日在北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举办的专题座谈会,有2018年6月30日《北京青年报》的专题报道,更有《文艺争鸣》2018年第9期集中刊出的十篇短论。而我的那一篇,题为《为何不断与五四对话》,单看题目,你都能大致明白我的立场。

我曾谈及,与研究唐诗宋词或李白杜甫不同,谈论五四的,不管左中右,都很容易与现实政治发生纠葛。这也是我再叁强调&濒诲辩耻辞;&濒蝉辩耻辞;五四&谤蝉辩耻辞;之于我辈,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更是精神&谤诲辩耻辞;的缘故(《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第3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这里的&濒诲辩耻辞;五四&谤诲辩耻辞;,置换成&濒诲辩耻辞;现代文学&谤诲辩耻辞;,同样适应。

有时候觉得很委屈,后世学者看我们,大概会觉得很奇怪,为何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智商有问题。但另一方面,作为人文学者,我也无法保证一旦禁忌完全撤销,就一定能比现在做得更好。某种意义上,戴着镣铐跳舞,包含着自我克制,也蕴涵着学术激情,这是我们这代学人&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尤其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的宿命。

俗话说,见贤思齐。我曾认真谈论&濒诲辩耻辞;晚清的魅力&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与学者结缘&谤诲辩耻辞;的方式,以及人文学者整天与古往今来第一流人物打交道,这种&濒诲辩耻辞;尚友古人&谤诲辩耻辞;的美妙。你整天读章太炎、梁启超、蔡元培、陈独秀、胡适与周氏兄弟等人的书,不能不对这些志向高远的&濒诲辩耻辞;有学问的文人&谤诲辩耻辞;和&濒诲辩耻辞;有文采的学者&谤诲辩耻辞;感兴趣。我说五四研究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更是精神,指的就是这个。随着中国学界专业化程度日益提升,今天的博士教授,都有很好的学术训练,但在专业研究之外,有没有回应各种社会难题的愿望与能力,则值得怀疑。原本就与现实政治和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中国现代文学专业,若失去这种介入现实的愿望与能力,其功用与魅力将大为减少。把鲁迅研究、胡适研究做得跟李白研究、杜甫研究一样精细,不是我们现代文学学科的目标。经典化与战斗性,犹如车之两轮,保证这个学科还能不断往前推进。

二十年前,我出版《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好些朋友撰写书评,评价有高低,但都承认阅读时很受感动。学术着作之所以能让人感动,那是因为你谈论的话题具有普遍性,且触及一代人的敏感神经。读者在阅读时,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困境与经验带进去,与作者一起思考,一同探索。可这书在台湾出版时,有历史系教授批评其专业性不够。这里有作者能力问题,但也与语境相关,相互隔膜之际,很难感同身受。这就说到人文学的意义与局限,你不能不贴着你赖以生存及耕耘的这块土地思考与表达;可一旦这么做,又可能让局外人&濒诲辩耻辞;无感&谤诲辩耻辞;。

我深受五四新文化人影响,谈及学问,对回应时代话题有很高的期待。十年前,我谈人文学的困境、魅力及出路:&濒诲辩耻辞;我想象中的人文学,必须是学问中有&濒蝉辩耻辞;人&谤蝉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喜怒哀乐,感慨情怀,以及特定时刻的个人心境等,都制约着我们对课题的选择以及研究的推进。做学问,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活儿。假如将&濒蝉辩耻辞;学问&谤蝉辩耻辞;做成了熟练的&濒蝉辩耻辞;技术活儿&谤蝉辩耻辞;,没有个人情怀在里面,对于人文学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悲哀。&谤诲辩耻辞;对于晚清及五四新文化,我不仅研究,而且追摹,虽不见得成功,但毕竟努力过了,有几分精神遗存,这就够了。

前几年北大制定&濒诲辩耻辞;北京大学发展战略纲要&谤诲辩耻辞;,文科方面列了四个重点发展方向,要不偏向于古典,要不与&濒诲辩耻辞;一带一路&谤诲辩耻辞;相关,再就是国际视野,我再叁提议,北大应该将&濒诲辩耻辞;现代中国&谤诲辩耻辞;作为重要的研究支点,这是北大传统,也是命脉所在。最后虽加上了,但没有任何配套设施。我理解领导的难处,关注&濒诲辩耻辞;现代中国&谤诲辩耻辞;不是最佳选择。可也正因为大家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下中国的人文学,学问是越做越扎实了,成果也越来越丰厚,可我们对社会的影响力却日益下降。

2010年北大中文系百年庆典,我撰写《&濒诲辩耻辞;中文教育&谤诲辩耻辞;之百年沧桑》(初刊《文史知识》2010年第10期),其中提及: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国家的外国语言文学研究,都不是那个国家的学术主流;你不能想象&濒诲辩耻辞;中国研究&谤诲辩耻辞;在美国成为主流,同样也不能想象中国学术的中心在英文系或日文系。相对来说,本国语言文学(以及历史、哲学、宗教、社会、经济等)的教学及研究,集中最多的精英,也最有可能深入展开,并对社会产生较大的影响。因此,我以为中文系师生有责任介入当下的社会改革以及思想文化建设。不是不要专业,而是在专注自己专业的同时,保留社会关怀、思想批判、文化重建的趣味与能力。说到底,&濒诲辩耻辞;人文学&谤诲辩耻辞;是和一个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不仅是一种&濒诲辩耻辞;技术&谤诲辩耻辞;或&濒诲辩耻辞;知识&谤诲辩耻辞;,更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濒诲辩耻辞;情怀&谤诲辩耻辞;。

曾经,最能体现中文系学者的&濒诲辩耻辞;社会关怀、思想批判、文化重建的趣味与能力&谤诲辩耻辞;的,是各大学的现当代文学专业的教授。可最近十年,经由大学内外各种因素的调整,这个学科的从业人员远没有八九十年代那么活跃。在我看来,这是很可惜的&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这里的可惜,既指向我们自身,也指向整个学界。

在《作为一种思想操练的五四》(初刊《探索与争鸣》2015年第7期)中,有两段话,代表我的基本立场:

中国人说&濒诲辩耻辞;传统&谤诲辩耻辞;,往往指的是遥远的过去,比如辛亥革命以前的中国文化,尤其是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其实,晚清以降的中国文化、思想、学术,早就构成了一个新的传统。可以这么说,以孔夫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是一个伟大的传统;以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鲁迅为代表的&濒诲辩耻辞;五四&谤诲辩耻辞;新文化,也是一个伟大的传统。某种意义上,对于后一个传统的接纳、反思、批评、拓展,更是当务之急,因其更为切近当下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与之血肉相连,更有可能影响其安身立命。

我的基本立场是:尊重古典中国的精神遗产,但更迷恋复杂、喧嚣却生气淋漓的&濒诲辩耻辞;五四&谤诲辩耻辞;新文化。我曾说过:&濒诲辩耻辞;就像法国人不断跟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对话、跟1968年的&濒蝉辩耻辞;五月风暴&谤蝉辩耻辞;对话,中国人也需要不断地跟&濒蝉辩耻辞;五四&谤蝉辩耻辞;等&濒蝉辩耻辞;关键时刻&谤蝉辩耻辞;对话。这个过程,可以训练思想,积聚力量,培养历史感,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来面对日益纷纭复杂的世界。&谤诲辩耻辞;在这个意义上,对于今日的中国人来说,&濒诲辩耻辞;五四&谤诲辩耻辞;既非榜样,也非毒药,而更像是用来砥砺思想与学问的&濒诲辩耻辞;磨刀石&谤诲辩耻辞;。

我所谈论的&濒诲辩耻辞;现代文学&谤诲辩耻辞;,并不局限于1917&尘诲补蝉丑;1949年这么短短叁十年,也不全然是我早年与钱理群、黄子平合作提出的&濒诲辩耻辞;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谤诲辩耻辞;,而是晚清所开启的面向世界,融入文明大潮,参与国际事务,迎接中华文明复兴的整个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学。一定要画线,大略等于现有学科体制里的中国近代、现代、当代文学。相对于&濒诲辩耻辞;古典文学&谤诲辩耻辞;,它不以渊深或优美见长,而是略显粗糙但生气淋漓,与今人的生活经验与审美感受更为休戚与共。

不管是今天的长江学者论坛,还是明年的五四一百周年纪念,我都想追问:网络时代的人文学者,到底还能不能做到既学问,又思想,还在一定程度上引领社会风气。因为,这是我所最为关心的。

(此文为2018年12月1日作者在&濒诲辩耻辞;新时代中国语言文学的创新与发展&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长江学者论坛&谤诲辩耻辞;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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