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女儿女婿去土耳其旅游。精心计划了好久,准备去半个月,走哪条路线,订哪家旅馆,租什么车,看哪些风景名胜,品尝哪些美食,安排严密准备周到。租车自驾,捎上老爸老妈,惠而不费顺水人情,然而到最后,好事多磨,女儿知道不可能同行,因为这期间,老爸正全力以赴投入《南京传》的写作之中。
这部书稿完全是意外,我写过很多与南京有关的文字,写了很多,觉得自己不会再写,不可能再写。写作不是把自己嚼过吐掉的口香糖,再重新捡起放入嘴里,轻车熟路是文章大忌。《南京传》的兴奋点,是想写出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这部书稿之前,一直在写长篇小说《刻骨铭心》,写得很辛苦,很吃力,很绝望,我担心自己再也写不动了,再也不会写出什么长篇大作。
曾经跟女儿说过,《刻骨铭心》很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本书,真的是感到有点写不动,太累了。没想到创作《南京传》状态会那么好,有一段时间,每天工作将近十个小时,结束时天旋地转,仿佛云中雾里。真是很疯狂,作为一个写作者,一个上岁数的老同志,还能够这样,实在太美妙。我确实不可能与孩子们一起去旅游,那么好的写作状态,怎么可能放弃,怎么舍得,这种好状态放弃了是罪过。
一次旅行中东的好机会,令人遗憾地失去了,很可能是永远失去。接下来,女儿怀孕了,生小宝宝,而且还想要二胎,再要实行这样的旅行,不知道猴年马月,基本上就失去了。但是仔细想想,天底下要可惜的事情太多,不是可惜这个,就是可惜那个,放弃了这个或那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写作状态,当然也要感谢译林出版社的顾爱彬,感谢这位老同学,让我在还没想明白时,稀里糊涂地签下合同。叁十多年前,我们同一届研究生从南京大学毕业,同时被分配进江苏的出版社,我在文艺社,他在人民出版社。那时候,文艺社刚从人民社独立出来,译林出版社还没成立,还是一个编辑室。时光荏苒岁月流逝,我成为编辑队伍中的逃兵,顾爱彬则已经是出版界的大佬。
当然,还得先感谢一本英国人写的《伦敦传》,这本书也是译林出版的,我从女儿那里看过,在上海参加会议,也听专家解读过这本书。说老实话,也没太把这本书当回事。顾爱彬让写一本跟《伦敦传》类似的书,我说再看一遍吧,其实也没再看,只是又翻了一下,看了其中几章,研读了一些段落,就在电话里说,自己要写,可能不会比《伦敦传》差劲。当然是句玩笑,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这根本不像是我应该说的话。
不过有人就当真了,顾爱彬笑着说先签了合同再讲,竟然就真的签了。其实签合同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自己正处于写作的空窗期,百般无聊,《刻骨铭心》写完,嘴上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部小说,心里却又在跃跃欲试,在琢磨下一步写什么,在考虑怎么写。我是个不能不写的人,写什么都是写,注定要写,长篇暂时不能再写了,多产总是要被人骂的。无论你写得多认真,多玩命,必定会有人说你粗制滥造。
如果没有这份约稿合同,也就不会有《南京传》。很显然我还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老同学大约也做好了这家伙可能背约的准备。如今这年头,不守信用的事太多,欺骗和宰熟理所当然,真要是不写,老同学又奈我何。没想到结局却是那么愉快,我不仅上了钩,找到了写作这部书稿的动力,兑现了对老同学的承诺,而且还沉浸在写作的欢乐中十分陶醉。
写作《南京传》的动力是什么,或者说,写作这本书的兴奋点究竟在哪。在采访中,我已经不厌其烦地解释过,就是以南京为平台,写一部有点独特意味的中国史。以南京为窗口,眺望中国历史。这么写我觉得有趣,觉得好玩,我愿意这么写。虽然有点累,但是感觉写得很爽,很痛快。
有记者问,写作这样一本书,是不是要临时查阅很多资料,我觉得挺难回答。必须要老实交待,查阅资料是肯定的,抄点书也很自然。俗话说功夫在诗外,真要想写,临时抱佛脚免不了,也不一定有用。心里有则有,心里无则无,关键还要有平时积累,平时要有兴趣,看书不能是为了写书。说这本书信手拈来,有点自夸,但是我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掉书袋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不在书后付个阅读和引用书目的原因。我觉得自己只是写一本通俗读物,犯不着为一首李白常见的诗歌,非要注明出自李太白全集第几页。
这本书还有个特点,一边写,一边在网络平台连载。对我来说,这尝试很新鲜,很刺激,和以往的写作经验不一样,能够立刻得到反馈,看到读者反应。同时,也让我对如何引用古文古诗,有了新的看法,这就是可以把引用的原文当作一张图片看。在网络上连载,编辑的配图起到很好的装饰效果,它与文字只是起到一种相互补充作用,你可以看图片,也可以不看图片。《南京传》的引文原则也是如此,它和正式行文呼应,基本也属于可读可不读。如果读者不想细究,跳过去没有任何问题,阅读从来都应该是轻松的,艰深从来不是我的追求。
温故而知新,事实证明,写作是最好的学习和思考。这部书稿的写作过程,无疑是一次对历史的穿越,一次奇妙的旅行,但愿它也能给读者带来同样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