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先生》 张光璘 著 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
2006年央视《感动中国》栏目给年度人物季羡林的颁奖词是:智者乐,仁者寿,长者随心所欲。曾经的红衣少年,如今的白发先生,留得十年寒窗苦,牛棚杂忆密辛多。心有良知璞玉,笔下道德文章。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
季羡林的学术成就毋庸置喙。本书作者张光璘是北京大学东方语言系教授,季羡林的高徒,曾编纂《季羡林文集》。书中,张光璘以朴实的文字,深情地讲述了季羡林求学、做学、讲学的一生。季羡林一辈子与&濒诲辩耻辞;学&谤诲辩耻辞;字结缘,直到九十高龄,依旧坚持每天黎明前起床钻研学问,&濒诲辩耻辞;&濒蝉辩耻辞;心事浩茫连广宇&谤蝉辩耻辞;,思考着国家民族与人类的未来,然后写下一行行文字&谤诲辩耻辞;。
季羡林看过弟子呈上的这部书稿后,总体上表示认同,但又指出,这本书&濒诲辩耻辞;写的都是我的过五关、斩六将,没有写我的夜走麦城&谤诲辩耻辞;。写恩师不容易,尤其是季羡林所指的&濒诲辩耻辞;夜走麦城&谤诲辩耻辞;部分,这既有弟子尊重恩师的缘故,也因为季羡林的人生在同年代的知名人士中稍显&濒诲辩耻辞;平淡&谤诲辩耻辞;。
从地理位置看,季羡林一生经历过的地方很多:从鲁西的清平县到济南,再到北京,后在济南与北京间辗转,再就是前往德国哥廷根大学求学11年,然后回国在北大任教。除了鲁西乡村生活的六年,季羡林几乎都在与书本打交道。所不同的是,每转换一个地点,都能看到他学识的成长进步,这在家庭条件一般、社会混乱的年代殊为不易。
除了从热衷宋明理学的叔父那里得到一些蜻蜓点水般的家庭文化滋养,季羡林的学识几乎全部来自于外部的灌输。从他的求学经历看,&濒诲辩耻辞;贵人&谤诲辩耻辞;多多。在济南上高中时,得遇清末状元、清末翰林,以及一位桐城派古文作家,后又喜逢胡也频、董秋芳等知名作家;在清华大学,遇到陈寅恪、朱光潜、朱自清、俞平伯、冰心等;在哥廷根大学,遇到后来引他走上梵文研究道路的瓦尔德施米特教授,以及引他走上吐火罗文研究道路的西克教授;任教北大后,又与胡适、老舍、臧克家等人建立密切联系&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
学习再学习,季羡林为此大半辈子辗转于国内外,努力是他的人生底色也是他的特长。他从不讳言,之所以如此卖命地读书,就是&濒诲辩耻辞;不择手段去抢一只饭碗&谤诲辩耻辞;(《清华园日记》)。漫长的求学生涯中,相伴季羡林的只有饥饿与贫穷。在哥廷根大学,他一度&濒诲辩耻辞;失掉了饱的感受&谤诲辩耻辞;。或许正因为这样的经历,他养成了极为朴素的生活习惯,&濒诲辩耻辞;一身卡其布的中山装,国内外不变&谤诲辩耻辞;。这让人不禁想起前些年曾成为&濒诲辩耻辞;网红&谤诲辩耻辞;的&濒诲辩耻辞;布鞋院士&谤诲辩耻辞;李小文&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朴素是那个年代学者共同的外表,他们的财富全在脑海里。
学习需要静心与沉淀,这对于生活在乱世中的人来说太过奢侈。或许是把所有的精力投向了书本,在哥廷根大学求学期间,季羡林每天比别人要多上好几门课,起早贪黑,如饥似渴。许多时候,他的生活非常单一,绝大部分时间放在读书上,根本无暇于欧洲美丽的山山水水。课堂上开始有两个人,后来只剩他一个,最终学有所成。在被打入&濒诲辩耻辞;牛棚&谤诲辩耻辞;后,他没有气馁亦不觉孤独,反而趁着这份难得的&濒诲辩耻辞;清静&谤诲辩耻辞;写出了《牛棚杂记》。
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季羡林按叔父意愿完成了人生大事,却一辈子走不出夫妻感情缺失的阴影。他有机会为自己平淡的人生抹上传奇的亮色,比如与德国姑娘伊姆加德擦出爱情火花。但对于深受中国传统教育的人来说,这样的&濒诲辩耻辞;火花&谤诲辩耻辞;意味着对&濒诲辩耻辞;忠孝&谤诲辩耻辞;两字的背叛。另一个更深层的因素,季羡林对学识的投入远超对感情的投入。
季羡林曾自嘲,一辈子只从事了一种职业,就是教书。他对于名利毫不在乎,曾在《病榻杂记》中袒露心迹,决意摘去&濒诲辩耻辞;国学大师&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泰斗&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国宝&谤诲辩耻辞;这叁顶许多人羡慕万分的桂冠,并坦然&濒诲辩耻辞;昭告天下:叁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谤诲辩耻辞;。除了学识,他似乎没什么可在乎的。但只要是学识,他便不顾一切。别人视为&濒诲辩耻辞;功德圆满&谤诲辩耻辞;的种种&濒诲辩耻辞;顶戴花翎&谤诲辩耻辞;,则被季先生视作精神上的累赘。
季羡林&濒诲辩耻辞;一生克己,一生勤勉,一生谦逊,至情至性&谤诲辩耻辞;。从他一辈子走过的地方看,他理当有更多书写个人传奇经历的&濒诲辩耻辞;天赐良机&谤诲辩耻辞;。但对一个致力于学究的辛勤耕耘者而言,人生传奇与学术研究所追求的静心沉淀缺少交集,毕竟知识需要日积月累才能滴水穿石,而传奇的书写需要更多的社会活动实践。
没有传奇便是传奇。从季羡林的人生看,虽然他自嘲&濒诲辩耻辞;不择手段去抢一只饭碗&谤诲辩耻辞;,但无论是早年济南的邮差,还是清华毕业后与家人呆在一起教书度日,还是后来在哥廷根大学谋得一份教学差事,还是剑桥大学伸过来的橄榄枝,都没能影响他书写个人学问研究传奇的脚步。也许这样的传奇缺乏故事性观赏性,但对于以学识为毕生努力的学者来说,有什么外在的传奇比得上学问的充实和思想上的富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