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痴者是小说中极为特殊的一类形象,他们身上的非理性特质、超越世俗规训的行为,彰显出作者对人性内在深度的思索与对现实生活荒诞性的反思。阿来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即使用傻子这一特殊的&濒诲辩耻辞;不可靠叙述者&谤诲辩耻辞;视角,呈现出神秘的藏地文化背景以及隐秘的土司权力斗争,极具先锋性与独特的地方特色。
藏地麦其土司酒醉后与他的汉族太太生下了具有生理缺陷的二儿子,小说即借这个傻子少爷之口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他作为土司之子的成长之路、麦其家族的权力迭代与土司制度的衰亡。但奇怪的是,傻子的叙述语言却&濒诲辩耻辞;轻巧而富有魅力,充满了灵动的诗意&谤诲辩耻辞;(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评语),这个傻子少爷似乎又不仅仅是一个愚妄痴傻的人。事实上,因为他是傻子,他可以不接受贵族教育,故从一开始他就未被世俗伦理与欲求所规训。他因不受困于对土司之位的渴求而避免在权力争斗中牺牲。他的父母、兄长以及家奴只当他是傻子,也正因如此,每一个人似乎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敢于展现自己的野心与权力欲望,傻子的赤诚与真实成为一面镜子,映照出被欲念折磨的&濒诲辩耻辞;正常人&谤诲辩耻辞;复杂而扭曲的灵魂。而不被人重视的傻子成为新一任土司,反而实现了权力上的超越,又成为巨大的反讽。
傻子似乎是大智若愚,他能与天地神灵往来,对过去有着不可思议的清晰记忆、对未来有着超越时空的前瞻力,表现出一种近乎神人圣者的超越性。他每次醒来总会问的&濒诲辩耻辞;我是谁?我在哪?&谤诲辩耻辞;隐喻了人类对其本真存在绵延千年的拷问。他能准确的预知应当种粮食还是鸦片;他能不受阻碍地探知他人的心灵;他在土司们的罂粟花战争,翁波意西的预言,以及复仇者的杀戮中看到土司制度的未来:似乎后来现代世界的侵入、家族权力的倾颓以及土司制度的消亡是一种宿命般的谶语。傻子似乎全知全能,他只是俯视着一切,在魔幻与荒诞色彩中见证一段历史命定的终结。
这样的傻子形象或许还会让人想起韩少功《爸爸爸》中的丙崽,抑或电影《阿甘正传》中的阿甘。他们都是愚痴者、傻子,但都表现出某种&濒诲辩耻辞;正常人&谤诲辩耻辞;难以企及的超越性。而阿来设定汉藏血液共同流淌于傻子少爷的体内,加上了身份的多重性,傻子不完全为任何一种文化所接纳,但也恰恰实现了文化身份上的超越。正因如此,当这样一个具有智性的傻子&濒诲辩耻辞;看见麦其土司的精灵已经变成一股旋风飞到了天上,剩下的尘埃落下来,融入大地&谤诲辩耻辞;的时候才会让我们感到一种制度、一段历史尘埃落定后的诗意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