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辽京着,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11月出版
凭空出世的小说能手
辽京像是凭空出世的小说能手,在这部名为&濒诲辩耻辞;新婚之夜&谤诲辩耻辞;的小说集里,辽京用一双手,一把刀,为我们切出了几种蛋糕的形状。在出版《新婚之夜》之前,辽京几乎没在传统的纸质媒体和文学期刊现身过,但这不意味着她缺乏创作经验,实际上,通过翻阅集子收录的五篇小说,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清晰的印象:辽京是一位有着丰富阅读经验和敏锐文学触觉的作者。
出生于1983年的辽京,2007年大学毕业时开始尝试写作。那正是青春文学乘着网络媒介勃兴的年代,当时&濒诲辩耻辞;大家比较关注个体的体验、个人的成长和情感经历&谤诲辩耻辞;,但辽京并没有从这些作品中得到太多共鸣,她觉得&濒诲辩耻辞;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没有真正年轻过,好像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下子变成了中年人,开蒙比较晚并且老得比较快。再回首就开始审视而非沉浸其中的状态&谤诲辩耻辞;(见中信出版社为辽京制作的《新婚之夜》&濒诲辩耻辞;写作问卷&谤诲辩耻辞;)。所谓&濒诲辩耻辞;审视而非沉浸其中的状态&谤诲辩耻辞;,实则来源于一种对青春无所适从的&濒诲辩耻辞;局外人&谤诲辩耻辞;状态。青春文学的兴起,是乡土中国朝着城乡中国转型的社会产物,私密的、个体的、充满荷尔蒙气息与抒情性的文字,是嵌入城市化、碎片化和网络空间的个人声音的宣泄。它为广大处在社会流动中的青年群体提供了可供想象的&濒诲辩耻辞;他者&谤诲辩耻辞;,而这个&濒诲辩耻辞;他者&谤诲辩耻辞;为读者制造的是斑斓的幻象。随着80后、90后一代迅速成熟成长,这一幻象自然剥落、破灭。某种程度上,这解释了为何辽京会有如此漫长的学徒期,以及一出手,就结出了饱满多汁的文学果实。她没有被同时代的青春文学淹没,而是从容地投入了现实生活的河流。
30岁之前的辽京,与成为一个作家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她过着一种&濒诲辩耻辞;安稳的生活&谤诲辩耻辞;,却&濒诲辩耻辞;没能从中找到非我不可的意义&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后记)。几年的记者生涯,让辽京从不断跳槽、换工作的轨迹中跳了出来,从一个接受答案的人,变成一个学会提问的人。写小说,讲故事,就是这样一种提问的方式。提问意味着不再从纯粹的读者身份和前人的写作中攫取经验,至少对辽京而言,阅读的自由,不等于写作的自由。她通过大量的阅读抓住了小说的框架和章法,不再拐外抹角地去触摸生活,而是直接、有力地抓取。当属于她的那块蛋糕被找到时,手起刀落,就切出了漂亮适切的形状。
于是,我们从处女作《新婚之夜》中,窥见了辽京成长的清晰轨迹。
在生活丛林里探险
辽京擅长&濒诲辩耻辞;制造&谤诲辩耻辞;秘密,当然,这秘密是从生活中结结实实生长出来的。阅读她的小说,充满了在生活丛林里探险的惊心动魄。第一个故事《我要告诉我妈妈》是一出悲喜剧。离异的何雯,争夺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却因此开始了一场远比离婚更耗费人心的考验:如何当好一个妈妈?小说开始于一种&濒诲辩耻辞;失衡&谤诲辩耻辞;,何雯可以接受婚姻的失败,却不肯承认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败。小说一点点地将何雯如何与生活缠斗的过程揭开。她和李义男婚姻的失败,源自自己无法掌控的暴力倾向:&濒诲辩耻辞;有时候,坏情绪会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将她整个吞没,然后她就会失控,转眼变成暴力的化身。&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19页)。离婚只是故事的起点,生活要继续,泛起的水花,终究聚成了巨大的浪,将何雯的生活再次掀翻。小说篇幅不长,却书写了极为复杂的人物图谱:夫妻、母女、母子、邻里&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何雯就处在错综的社会关系中无处转圜。当她自以为打赢了离婚这场战役、带着儿子子涵租房时,更大的困难降临了:为了孩子练钢琴,她不得不将孩子送至娘家(那里有她少女时期练琴的噩梦和阴影),由于无法忍受母亲淑英的念叨和坏脾气,她选择和邻居&濒诲辩耻辞;等价交换&谤诲辩耻辞;,让子涵和班上的小霸王小勇成为玩伴,以换取在邻居家练琴的机会&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濒诲辩耻辞;儿子跟她共同披着一件质地虚假却彩绣辉煌的新衣,装作大家都很好&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34页)&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不料看似精明的算盘,最后重重地砸回到自己脸上。实际上,无需捅破故事的那层窗户纸,小说的复杂性就昭然若揭。&濒诲辩耻辞;我要告诉我妈妈&谤诲辩耻辞;虽然是句口语,是小霸王小勇无助时的求助信号,但它的内里却承载着婚姻问题、代际沟通和教育伦理。生活最终并没有给何雯一个明确答案,犹如小说结尾,何雯情绪爆发,陷入公众道德的误解和审判一样。
《模特》讲述的故事和出轨有关。事业有成的公司高管和新入职场的女生开始了露水姻缘,生活由此变得岌岌可危。这次作者换了个叙述视角,和《我要告诉我妈妈》的故事构成&濒诲辩耻辞;础叠&谤诲辩耻辞;面:后者是第叁人称的远距离凝视,而《模特》却借用男主人的口吻,把一个人如何进入婚姻,成为牺牲品,又试图扭转乾坤的徒劳细绎出来。&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的&濒诲辩耻辞;整个生活都是别人赠送的礼物&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68页),因为和妻子素莹常年怀不了孩子,婚姻平淡寡味。和桃子的相遇重燃了&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的激情,可是,&濒诲辩耻辞;逢场作戏可以轻易地隐瞒,因为人不动心,就不会露出马脚。可是恋爱不能,尽管我还没有老到像一所老房子那样,谈恋爱就像着火似的一触即溃,但是爱情这种事,就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滚汤炖在柴火上,而理智只是一层薄薄的盖子&谤诲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这是典型的辽京式&濒诲辩耻辞;金句&谤诲辩耻辞;,比喻准确,像刀刃一样闪闪发亮。
小说中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成了空缺的隐喻。&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在热恋时为妻子画了幅肖像画,却迟迟无法画出妻子的眼睛,多年后桃子的到来使&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重拾了绘画的兴趣,但桃子却说&濒诲辩耻辞;我觉得,虽然我是模特,但是你并没有画我&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67页)。&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的感情空缺,看似由桃子填补,实则上面临着更大的失落。故事结尾,桃子怀孕索要赔偿,在幽会的酒店外面意外出了车祸,&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怀着侥幸的心理逃离现场,试图回到正常的婚姻生活,不料妻子早就背地里出了轨:生意场上可以&濒诲辩耻辞;等价交换&谤诲辩耻辞;,但感情却不能。《模特》和《我要告诉我妈妈》分享了共同的故事&濒诲辩耻辞;语法&谤诲辩耻辞;,遵从了短篇小说的一种样式:打破平衡,重新抚平生活的波纹和褶皱。最终,倾斜的天平无法复原,小说终了,徒留命运那沉甸甸的足音。
生活没有答案,故事也没有唯一的结局
如果说《模特》中的&濒诲辩耻辞;模特&谤诲辩耻辞;带有对困顿婚姻生活的&濒诲辩耻辞;隐喻&谤诲辩耻辞;,那么《看不见的高墙》中,&濒诲辩耻辞;模特&谤诲辩耻辞;则从形而上走到了形而下,从务虚走向了务实。《看不见的高墙》再次采用了男性视角,相比《模特》的中年口吻,《看不见的高墙》更多的是青年成长的叙述腔调。这是小说集里篇幅最长的一个故事,也最具有流动感,这种流动感不仅来自所叙故事的曲折跌宕,而且来自小说试图抵达的生活深度以及人性的复杂面向。小说围绕&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意城)和艾琳在北京相遇相恋到最后分开的线索,铺展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离合。意城和艾琳,很像是未完成的、年轻版本的德辰和素莹(《模特》中的夫妻)。意城有绘画天赋,但大专毕业的他在残酷的生活面前,不得不妥协,不管是在中关村跟着表哥卖电脑,还是在公园帮人画肖像挣钱,抑或最后跟着陈童开店做手工绘画,意城和理想之间总是隔着一堵&濒诲辩耻辞;看不见的高墙&谤诲辩耻辞;;艾琳为了生活(她需要负担母亲的医药费),当起了裸体模特的兼职&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濒诲辩耻辞;画家和模特,有时候就像猎手与猎物的关系。有时候,打猎是为了吃饱肚子,有时候,完全是为了找刺激。&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102页)。他们的相遇和相恋带着必然,两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家境一般,孤立无援,在万花筒般的城市中需要相互依赖取暖。然而意城无法理解艾琳的生活方式,在独立而神秘的艾琳面前,意城觉得自己被一堵高墙隔开:&濒诲辩耻辞;她把我隔绝在她的烦恼之外,就像我隔绝她一样,谁也没办法隔着两道高墙去相爱。&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159页)
和《我要告诉我妈妈》相比,《看不见的高墙》所涉猎的社会面更广,人物关系众多,通过&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的双眼,十几年的北漂生活,以及出没在我身边的年轻人(他们当中有北京土着、外地进京务工者、银行职员&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辽京擅长塑造群体的肖像&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在末篇《新婚之夜》中,群像通过&濒诲辩耻辞;对话&谤诲辩耻辞;一再得到渲染和刻画,但在《看不见的高墙》里,则通过稳扎稳打的叙述,一截截铺衍开来。小说不仅讲述了一个&濒诲辩耻辞;局外人&谤诲辩耻辞;如何跟外部世界相处的问题&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濒诲辩耻辞;世界令我无所适从&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116页),同时也讲述了残酷的成长故事,称其为成长小说(叠颈濒诲耻苍驳蝉谤辞尘补苍)并无不妥。
小说隐藏了两个叙述人,一个是年轻的(23岁)的&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一个是历经沧桑,在北京落了脚的&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时间的跨度被压缩在紧凑充满戏剧性的情节中:把绘画当幌子的冬哥对艾琳施加暴力,艾琳却陷在这种畸形扭曲的关系中无法逃离;&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始终无法找到生活确切的意义,和务实、精明的艾琳之间越走越远,但生活的严苛就在于,因为冬哥的离奇死亡,&濒诲辩耻辞;我&谤诲辩耻辞;和艾琳成了共谋,但这种共谋关系足以摧毁了他们原本脆弱的联结,最终他们不得不彻底分开。
&濒诲辩耻辞;看不见的高墙&谤诲辩耻辞;指向两个层面:一个是个体与外部社会的格格不入,另一个是人与自我(内心世界)的错位。某种程度上,这部中篇小说和北漂有关,却没有遵从僵化的北漂故事模式,没有在&濒诲辩耻辞;离开&谤诲辩耻辞;和&濒诲辩耻辞;归去&谤诲辩耻辞;、城市和乡村之间做二元对立&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意城在城市漂泊无着,但回到老家,又无法认可老家那种庸常的生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过不咸不淡的日子&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濒诲辩耻辞;家还在那儿,但是我已经回不来了&谤诲辩耻辞;(《新婚之夜》,第155页),因此,只能一头扎进更深的生活中去,在密不透风的城市丛林里杀出一条血路。
《看不见的高墙》有绝对的主人公吗?我想,艾琳的遭遇(少女时期被性侵,成年后被暴力控制)凸显了弱势群体(女性)与城市(作为象征意义上的男权社会)之间的不对等关系。小说的触角也在此伸向了更沉重的社会性别、女性生存等议题。步入中年的艾琳,过上了富贵、稳定的生活,完成了在城市积累财富和资本的过程,而年轻时那桩无头命案,就像一把&濒诲辩耻辞;达摩克利斯之剑&谤诲辩耻辞;,既悬在艾琳头顶,也悬在意城的头顶。生活没有答案,故事也没有唯一的结局。这是辽京的高明之处,不试图读者灌注道德训诫,去呈现(蝉丑辞飞颈苍驳),而不只是&濒诲辩耻辞;讲述&谤诲辩耻辞;(迟别濒濒颈苍驳)。
悬疑背后露出人性的无底深洞
辽京曾坦言,她自幼就喜欢阅读悬疑故事,从事写作后,她的小说也总是带有一些悬疑色彩。她甚至希望自己&濒诲辩耻辞;写的小说是好看的,不是那种给予读者感官刺激的好看,而是追求用准确的表达去打动人,先找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再考虑怎么去描述它,语言和风格都是表达主题的工具,作者不应该被工具限制住了,而是要做它们的主人&谤诲辩耻辞;(见中信出版社为辽京制作的《新婚之夜》&濒诲辩耻辞;写作问卷&谤诲辩耻辞;),这种朴素的&濒诲辩耻辞;工具主义&谤诲辩耻辞;文学观,实际上道出了写作的&濒诲辩耻辞;道&谤诲辩耻辞;与&濒诲辩耻辞;器&谤诲辩耻辞;的关系,&濒诲辩耻辞;语言和风格&谤诲辩耻辞;被置于&濒诲辩耻辞;主题&谤诲辩耻辞;之下&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收录在集子里的两篇获奖作品《我要告诉我妈妈》(获第六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濒诲辩耻辞;一种人生&谤诲辩耻辞;组特别奖摆&濒诲辩耻辞;最难忘人物&谤诲辩耻辞;奖闭)和短篇小说《模特》(获豆瓣阅读短篇小说写作比赛&濒诲辩耻辞;中年风暴&谤诲辩耻辞;组最佳作品奖),某种程度上都说明,辽京的这种写作策略和创作意图实现了。
而我认为,更能体现这种主题和形式二元论的小说,非《一个人的罗生门》和《新婚之夜》莫属。前者巧妙对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搁补蝉丑ō尘辞苍)&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衍化和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和《罗生门》&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做了文学式的&濒诲辩耻辞;移花接木&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罗生门&谤诲辩耻辞;原是日文,用来指涉事实与假象之别。电影中的事件当事人各执一词,分别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讲述故事、编织谎言,事实真相因此扑朔迷离,真假难辨,而辽京巧妙地利用一位家庭妇女破碎、断裂的&濒诲辩耻辞;独白&谤诲辩耻辞;(第一人称视角)掀开生活底层的波澜:邻家孩子的丢失,牵连出的是讲述人自身的家庭秘密。借助这个小说,辽京打通了自我与他者、家庭与社会之间的壁垒(婚姻生活和拐卖儿童的社会问题)。《一个人的罗生门》充满了强烈的悬疑色彩,好看,引人入胜,充分利用了口语的叙述优势,将广袤复杂的生活囊括进叙述人的独白之中。这样的写法,是需要勇气,也很见功底的,稍有不慎,就容易乱了阵脚。
《新婚之夜》也和社会事件有关,但辽京没有将其做刻板化处理,和《一个人的罗生门》不同,小说调用的是&濒诲辩耻辞;多声部&谤诲辩耻辞;的形式,通过一对新婚夫妻的喜宴,把暌违多年的好友聚在一起,再借助众人的对话,拼贴出死去多年的同学崔凌的故事:母亲患有精神病,因为她性格的木讷和内向,被班上同学当成精神病,遭到嘲笑和欺凌。崔凌最后被发现死在一片树林间,地点就在这场新婚聚会的酒店不远处。
崔凌的死被警察判定为自杀,可在多年后重聚的好友的回忆中,更多谜团浮出了水面,崔凌生前遭到性侵,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身边的熟人。通过追溯往事,人与人之间的误解、猜忌和排斥,从年少到成年,像噩梦一样萦绕着。在追忆中,几乎所有人都为自己年轻时怠慢和忽视崔凌的行为做&濒诲辩耻辞;辩护&谤诲辩耻辞;,只有新娘袁颖理解崔凌的孤独和苦痛。时过境迁之后,谁会真诚地面对自己内心呢?小说中多次重复类似&濒诲辩耻辞;自杀是她自己的事&谤诲辩耻辞;或&濒诲辩耻辞;自杀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谤诲辩耻辞;之类的辩解词,反讽地写出&濒诲辩耻辞;平庸之恶&谤诲辩耻辞;。
这场以新婚为名的聚会呈现出独特的剧场效果,依靠对话推进叙述,就像层层剥开洋葱,最后露出的是人性的无底深洞。然而,故事末尾引爆的“惊雷”,却是新娘袁颖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从崔凌身上看到了女性被物化和作为侵占物的卑微,面对新婚丈夫的性需求,她拒绝了,也因此短暂地夺回了自己“SAY NO”的权利。但是死去的崔凌却永远地缄默了,命运没有给她发声和呼救的机会,她只能活在同学的追忆中,幻化成一个惊悚可怖的故事。
真实的生活,小说最鲜活的源头
辽京有无文学上的师承?她的理想读者是谁?虽然她坦言自己最喜欢的叁位作家分别是张爱玲、索尔&产耻濒濒;贝娄和麦克尤恩(见中信出版社为辽京制作的《新婚之夜》&濒诲辩耻辞;写作问卷&谤诲辩耻辞;)。可实际上,阅读《新婚之夜》,我们很难抓取现成的文学批评语汇或类型文学的框架来评判她。这是评论辽京的难度所在,也是辽京之于当下青年写作的意义所在。
&濒诲辩耻辞;如果说要参照的话,我倾向于从真实的生活而不是别人的作品中寻求参照。&谤诲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辽京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其小说创作的一则注脚。这么说,不是要在&濒诲辩耻辞;真实的生活&谤诲辩耻辞;和&濒诲辩耻辞;别人的作品&谤诲辩耻辞;之间硬生生地做切割,判定高下,而是为了说明,&濒诲辩耻辞;真实的生活&谤诲辩耻辞;或许才是小说最鲜活的源头。生活的河流有&濒诲辩耻辞;迹&谤诲辩耻辞;可循,小说的写作却无&濒诲辩耻辞;法&谤诲辩耻辞;可依。我们熟知的那些女性主义、青春写作和城市文学的条条框框,在《新婚之夜》面前,或许需要重新斟酌。这是因为,辽京将自身投入了生活巨大的河流,她奋力地向前游着,把惊诧的、目瞪口呆的批评家和读者远远地甩在身后。
作者介绍:林培源,1987年生,青年作家,广东汕头澄海人,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美国杜克大学东亚系访问学者(2017-2018),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小说叙事研究。曾获两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四届&濒诲辩耻辞;紫金&产耻濒濒;人民文学之星&谤诲辩耻辞;短篇小说佳作奖。2019年出版短篇小说集《神童与录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