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乡村、乡愁的写作,近些年里多有篇什,显出各自的思绪和章法,让人感受到不同地域的不同人生。那些能在叙事性的描写里表现出作者独到的发现和领悟的作品,尤为珍贵。宁夏青年作家田鑫的系列散文《大地知道谁来过》便是这样的写作。他来自乡村,又带着自己的思索回到乡村。他用心贴近乡土,叩问大地,笔墨浸染着浓厚的泥土颜色和味道,让读者如临其境,怀想从前,并体察和触摸如今的乡村,并由此想象到未来。
这个出生在六盘山下一个小山村的青年,很早就不幸失去了母亲,从小有些内向,喜欢进入书籍的世界,一本《新华字典》也会让他痴迷。内心深处常有的无助和孤独使他暗暗寻找倾诉的出口,后来他发现了写作的乐趣。小学时,老师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这在他小小的心田播下了萌芽。中学时的作文被作为范文朗读,甚至还发表在了《作文指导报》上,这给了他更大的动力。高中时,他一头扎进图书馆,一边阅读一边开始写诗。2006年考上宁夏大学中文系,参与创办校园文学社和校园读物,不断有诗作发表在《诗刊》《散文诗》等刊物上,并入选《诗选刊》中国诗歌年代大展、《飞天》大学生诗歌典藏、《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选本。大学毕业后,他进入报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开始散文写作。田鑫的作品渐渐受到人们关注,尤其是他的散文出手不凡,一些篇章被《散文选刊》和《散文(海外版)》等选载,入选近年多种中国年度散文选本,还获得了宁夏当地的一些文学奖项。
散文集《大地知道谁来过》是田鑫的近作,其中的作品分为&濒诲辩耻辞;收脚印的人&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时光的陷阱&谤诲辩耻辞;和&濒诲辩耻辞;大地的印记&谤诲辩耻辞;叁辑,读者可以从中领略到来自宁夏西海固大地的声音,感受这位年轻散文家对乡土的深厚情怀和放飞的思绪。应该提到的是,这本散文集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推荐人为宁夏作协的闫宏伟、李进祥二位,他们与田鑫一样,似乎都具有一种相同的文学气质,对文学和生活有着异常的坚韧和深情,无论面对苦难、悲情还是喜悦,都以一种诚实、本真的叙述,直面人生。
生活是田鑫的教科书,他怀着多年积压的情愫,视角敏感而又缜密,每一篇文字都来自于真情所动。一只蚂蚁、一行脚印也会让他浮想联翩,将曾经与之相关的生活片段勾连起来。他一次次回想童年,那段曾经无法倾诉的日子让他现在不断咀嚼,而童年的记忆又与现实的感受相融合,乡村的土地、核桃树、老人、孩子、牛和狗&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那些看似卑微琐碎的细节在他的笔下展现,隐含着真实的力量和人生感悟。&濒诲辩耻辞;在这城市的钢筋水泥上,人都留不下痕迹,何况一只小小的蚂蚁。&谤诲辩耻辞;&濒诲辩耻辞;其实,在到处都是土的村庄里,也是留不下任何脚印的。弯弯曲曲的路,我走了一条又一条,每一次回头,只看见路看不见脚印。&谤诲辩耻辞;(《收脚印的人》)那些与大地最为贴近的平凡劳作及乡土画像,连同留不下来的脚印终归烙在了他的一行行文字里。
田鑫的散文大多都是在灵感迸发的时候写的,看上去十分自然,既不是刻意雕琢,更不是无病呻吟,包含着许多来自于俗世的奇思妙想而耐人寻味。&濒诲辩耻辞;我突然就想起那棵树来,想起那些在树下歇脚的人、烤火的人、写字的人、唱秦腔的人、吹唢呐的人&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想起他们唱过的曲儿和他们走过的路以及他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惆怅时,就觉得,这棵树站在山顶上,就像孤独这两个字站在黑板上。&谤诲辩耻辞;(《孤独的树》)他的倾诉就像泉水一样,很少虚构,也很少过度的抒情,他用自己的心力重新结构童年,从而重新理解童年、认识乡村,为淤积在心里的伤痛和酸楚,疏浚出一条舒缓的渠道。
他怀着悲悯之心,冷隽地书写了许多乡村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爱与恨。给人看了一辈子病的叁爷爷,一位平凡中透着坚韧又无奈的老者,因为没有学历被当作不合法的医生淘汰。兄弟妯娌之间为了一棵树抛弃了亲情,相互争斗,但最后却死的死走的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山地和砍倒的树,从前的争斗变得毫无意义&丑别濒濒颈辫;&丑别濒濒颈辫;在他的笔下,大地上,人和麦子几乎相同,人用智慧和精力经营大地,让麦子成长,而麦子用营养回赠人。作为被隐喻的麦子,人们也躲不过岁月的收割。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和伤害,随着时光的流失会一点点烟消云散。
田鑫回望曾经的乡村,洞察当下的乡情,阐发了年轻一代对乡村的认知,其中不乏对乡村空心化的担忧,为部分传统文化的隐没而呼唤。在这本散文集里,《逃离》《较劲》《失传》等一系列短文便是如此。&濒诲辩耻辞;多年以后,和我一起钻过麦草垛的孩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中大多人像我一样,并没有掌握种植小麦的技术,他们也不需要蹲在麦田里收割。种植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变成遥远的事情。&谤诲辩耻辞;整个村庄再也找不到一头毛驴,如今种麦子、收麦子、碾磨麦子完全机械化,毛驴的存在已无价值,过去收割加工农作物的镰刀、石轱辘、石磨、连枷、架子车、面柜等物件,也都没了踪影。就连从前被人拼命争抢的土地,也有的野草丛生,出没其间的野鸡被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儿当作了凤凰。&濒诲辩耻辞;奶奶坐在老家的门槛上等我们,她就像门槛上的对联一样,深深印在时间的木头上,我却没有办法把她揭下来,只能看着时光之手,一点一点让她变老,一点一点漶漫,直到看不见踪影。&谤诲辩耻辞;(《奶奶坐在门槛上》)
在这种消失之中,田鑫在寻找新的创造。
同在宁夏的很多作家都写乡土和村庄,田鑫试图避开别人曾经走过的路,避开同质化的写作,寻找新的表达,并将这种表达回报给乡村。他在散文写作中有过多种尝试,在技法上借鉴小说、诗歌,在内容上讲述一个个乡村故事,同时打破叙事节奏,不时闪现跳跃、留白。他的语言有着泥土的质地,朴素无华,很少使用华丽、浓烈的词汇。他希望自己就像当地植物&濒诲辩耻辞;地软&谤诲辩耻辞;(也叫&濒诲辩耻辞;地耳&谤诲辩耻辞;)一样,无需鲜艳的外表,只是匍匐在大地上,却吸纳了大地精华。&濒诲辩耻辞;走得再远,还是要回来。每年腊月,我都会趁着夜色回到故乡,回到这片怀揣着细软的大地。可以不用走亲访友,但是一定会带着女儿去我捡拾过地软的地方,拨开枯草,寻找大地的细软。&谤诲辩耻辞;这种紧贴大地的想法让他目光有神,乡愁质朴而又丰满。
大地苍茫,面对当下日渐现代化的辽阔乡村,当代人或喜或忧,流着相同的泪,诉说着不同的故事,对未来的向往和选择更为考验人的智慧和勇气。期待田鑫在对大地不断深切叩问之中,意会更多,阐扬出更加丰美壮阔的大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