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蓬蒿任尔风&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记陈建功
&濒诲辩耻辞;弹冠解甲何足庆?率性蓬蒿任尔风。&谤诲辩耻辞;这是吾师陈建功先生在荣休之际自题的两句诗。多年前,他就在一篇散文中说,&濒诲辩耻辞;我辈本是蓬蒿人&谤诲辩耻辞;,对李白名句反其意而用之。几十年来,不管逆境顺境,这&濒诲辩耻辞;一蓑风雨任平生&谤诲辩耻辞;的心态贯穿始终。
陈建功生于1949年深秋,应算共和国&濒诲辩耻辞;同龄人&谤诲辩耻辞;。1957年他随家从广西北海迁至北京。&濒诲辩耻辞;文化大革命&谤诲辩耻辞;期间中断学业,到京西木城涧煤矿当了10年采煤工人。1977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78年、1980年两次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成为&濒诲辩耻辞;新时期文学&谤诲辩耻辞;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作家之一。1989年早春,我有幸在中学生同仁文学院的小说班跟他学习写作,至今已32年。他从一位风华正茂的着名作家到一位沉稳老练的中国作协领导;从满头黑亮密实的板寸,到银针般的白发;始终没有改变的是他的热情、幽默、率性与达观。一次,他跟我说:&濒诲辩耻辞;那天出席一个活动,主办方要恭维我一下,称我&濒蝉辩耻辞;陈建老&谤蝉辩耻辞;,我说我是见老,这要在解放前,50多岁的人,出门就得有人搀着啦。&谤诲辩耻辞;这种特有的&濒诲辩耻辞;陈式幽默&谤诲辩耻辞;,学是学不来的。
说起我和陈建功的师生缘分,还是《北京晚报》牵的线。《北京晚报》30年前有个&濒诲辩耻辞;芳草地&谤诲辩耻辞;专版,隔周的周六刊出,专登中学生的习作。1988年,&濒诲辩耻辞;芳草地&谤诲辩耻辞;举办了一次中学生征文,征文的题目已经想不起来了,总之我只得了个纪念奖,算是鼓励一下热情参与吧。&濒诲辩耻辞;奖品&谤诲辩耻辞;是可以到苏文洋举办的中学生同仁文学院里深造。同仁文学院的名号,那几年叫得很响,是中学生里的众多文学爱好者向往的地方。同仁文学院的地址就在北京五中校内的西楼里,楼很旧,涂着红油漆的木条地板,油漆颜色斑驳陆离,走上去吱吱作响。交了几十元钱,正在上高二的我就进文学院攻读了。文学院每周日上午上课,分为散文班、诗歌班、戏剧班、报告文学班和小说班等,请的老师都是文坛一线响当当的人物:教散文的是散文家韩少华先生,教诗歌的是张同吾先生和《诗刊》的唐晓渡先生,教戏剧的是国家话剧院的刘树纲先生,教小说的是刘厚明先生和陈建功先生,可能当中建功先生最年轻。这样的文学普及的盛举,后来再也看不到了。
记得陈建功留着硬硬的寸头,面色红润,典型的国字脸,两道剑眉,眼睛大而有神。上课的时候,通常是一件蓝色粗条绒西装,配条棕色细条绒裤,穿一双棕色牛皮鞋,一个棕色的大皮包,永远装得满满当当敞着口儿,放在讲台右侧的地上。那时候五中校园里有许多大槐树,槐花满树香满园的时节,一大群懵懵懂懂爱好文学的高中学生,在着名作家们的带领下谈文学,学小说,现在回忆起来,实在是难得的妙境。从那个时候,我才对陈建功的作品开始了解,《飘逝的花头巾》《辘轳把胡同9号》《丹凤眼》《京西有个骚达子》《盖棺》等名篇一一捧读。读罢,我被陈建功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娴熟的文学技巧所折服。
陈建功讲小说,不是办讲座,不是搞漫谈,是真讲,是不打任何折扣的任课老师。上课前,他认真备课做讲义,课上理论、示例结合着讲,既生动有趣,又纲举目张。每次课后他根据课上所讲布置作业,第二次课收回批阅,第叁次上课发还大家,并在课上择篇讲评。如此认真负责,在作家讲文学的活动中实属罕见。不知到了今日,还有哪位大作家乐意如此耗时费力地教一帮中学生?
相处时间长了,或许是因为我的愚且执着,陈建功开始给我&濒诲辩耻辞;吃小灶儿&谤诲辩耻辞;&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从1989年秋天起,我开始揣着习作到陈建功家里&濒诲辩耻辞;上课&谤诲辩耻辞;了。记得第一次登门,是一个夏天的晚上7点钟,我换公交车从安定门赶到蒲黄榆。作家的家什么样?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是个两居室,不算大,东西摆得比较满当。陈建功把我让到书房,我没敢往里迈腿&尘诲补蝉丑;&尘诲补蝉丑;书房里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深绿色,绒毛足有一寸来长(后来才知道是化纤的,没那么金贵)。坐在沙发上,两脚没敢乱挪窝。陈建功又走到外间问我:&濒诲辩耻辞;喝茶还是喝咖啡?&谤诲辩耻辞;我一个中学生,屁大的孩子,茶,咖啡?如此礼遇,我终于知道&濒诲辩耻辞;惶恐&谤诲辩耻辞;怎么写了。咖啡,我不会喝,住在胡同里的人,很少喝咖啡。所以只好定定神儿说喝茶吧。书房是一间向阳的北房,叁面被书柜包围,书柜上摆满了书,书桌靠近南面的窗户,白天光线最好,书柜下面有一张&濒诲辩耻辞;尝&谤诲辩耻辞;形的长沙发,是会客用的,一个茶色玻璃面的茶几放在&濒诲辩耻辞;尝&谤诲辩耻辞;中间,这几乎是书房的全部内容。
陈建功的语气和神情,让我觉得比课堂上还亲切平等。他穿着一双蓝色拖鞋坐在我的斜对面,双腿迭在一起,上面的一条腿习惯地悠然地跷动着。他看了我的习作,谈了他的修改意见,又聊了很多别的,不知不觉到了夜里11点钟。陈建功说再聊你就赶不上末班车啦。我这才慌忙起身告辞,撒腿奔车站。坐在末班车上我才意识到,耽误了他整个晚上的写作时间,实在不应该!可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夜深了,车上街上人都很少,可我脑子里装得满满的,头都不敢晃,生怕逛荡出点儿来。第一次的唐突造访,给我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让我永久回味。后来人们说到陈建功,一致的评价是他为人真诚热情、智慧而又没架子,我深有体会。我现在即将半百,时常在想,假如某天有个毛手毛脚的中学生,要到家找我聊聊,我能不能像32年前陈建功那样,让这个孩子得到来自成年人的真诚与尊重,并且把自己的所知,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将心比心,才会知道什么是最宝贵的。总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我理解的是,不仅仅是对&濒诲辩耻辞;有恩与我&谤诲辩耻辞;的人心存感激,更多的含义是,能否把恩人的这份情怀传递下去。帮助别人,扶持后辈,是感恩的另一境界。
从那晚之后,我经常到蒲黄榆跑一趟,师生二人聊得其乐融融。有一次赶上他刚刚写完一篇散文,就是后来流传甚广的《涮庐闲话》。他告诉我,汪曾祺先生组织作家们写一本对于饮食文化的散文集《知味集》,这是他要交的&濒诲辩耻辞;作业&谤诲辩耻辞;。这篇散文用蓝色圆珠笔写在几张巴掌大、没有格子的白纸上,陈建功的字写得不大,很俊秀。斯时他还没组织&濒诲辩耻辞;作家换笔大会&谤诲辩耻辞;,还没用电脑写作。还是在那间书房里,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他手执新作,开始诵读,他读得眉开眼笑,我听得前仰后合,我有幸成了这一名篇的首位读者。
1994年7月,我大学毕业到天美影视北京纪事杂志社工作。那时,陈建功还是北京作家协会的驻会作家。我和他算是在一个单位工作。1995年初,陈建功告诉我,他要从天美影视调走了,到中国作家协会工作。我听了既为他换了一种状态去体验生活而高兴,又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以后和恩师相处的机会想必少了。我们的&濒诲辩耻辞;同事&谤诲辩耻辞;时间不到一年,但师生之情直到如今。
后来,他退居二线后,闲暇的时间多了些。我们俩自驾游的模式开启,京畿大地、八桂壮乡、岭南山水,一一领略。七旬恩师五旬弟子,继续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作者:周家望
陈建功(1949年11月— ),男,中共党员。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兼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北京作家协会第一、二届理事会理事。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皇城根》(合作)、小说集《迷乱的星空》、随笔集《从实招来》等。小说《丹凤眼》《飘逝的花头巾》等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及多种期刊文学奖。根据中篇小说《找乐》改编的同名电影获多个国际电影节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