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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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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向大海的河

作家:翌 平
                                              一



        军训结束了,我去看海。
        湛蓝的天与海连成一线,层层的海浪不断地卷扑上岸来,发出悦耳的哗哗声响。
        我望着长长的“月牙湾”出神,好一会儿,才愿挪动脚步。
        阳光明媚,一条大河滚滚流入海洋。清澈的河水与混浊的海水掺在一起,翻着白色的泡沫。河口上有一座水坝,中间是很大的河闸。
        爸爸信中介绍我要找的林伯伯,就应该住在这里吧。我这样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远处传来清晰的阵阵狗叫,我停下脚步眺望。四条狗狂吠着向我冲过来,皮毛油光光的,它们像欢蹦的鱼一样跳过面前的障碍,眨眼就奔跑到我的身边。
        领先的是一只黑贝,它封堵住我前进的道路,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警告式地吠叫着。它的两边各有一只黄狗和一只白色猎狗,它们把我围在中间,一边叫一边嗅着我身上的味道,显然我身上没有海边居民特有的那股腥咸的海水味,这让它们满怀疑心和戒备。站在远处叫得最凶的是一只貌似狼狗的灰色土狗,它的身体和四肢都很肥大,杂乱的毛色显示出它不纯正的血统,这个大家伙没有参加围猎的意思,只是站在远处大声地示威、助阵。
        我站在原地很紧张,手足无措地挥动着手里的武装带,不知道是该逃跑,还是该保持镇定的姿态向前走。
        这时,远处的河面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口哨。
        我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划着一条小船。他熟练地操着桨,偶尔将一根手指头塞在嘴里,吹出响亮的哨音。
        狗听到了哨音,都安静地卧在我身边。那只刚才叫得最凶的土狗,居然跑过来,摇着尾巴向我示好。
        少年划着小船,渐渐地驶远了。
        从大闸旁的小屋里跑出一位老人,他挥手喝退那些狗,微笑着朝我走来。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慈善的笑容,健康、黝黑的皮肤上布满刀刻一样的皱纹,他就是我要找的林伯伯。父亲显然已经给他打过电话。
        父亲偶尔提到过林伯伯。年轻的时候,林伯伯是个军官,为保家卫国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复员的时候,上级把他分在城里的机关当领导,但他坚决要求回到这里,因为这儿是他的家乡,是河水奔向大海的地方。
        他回来作了守卫大坝的管理员。
        现在因为忙不过来,他找来自己正在放暑假的侄子果子来帮忙,就是刚才我看见的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他现在划船去上游察看水标。林伯伯让我住在果子的房间里。
        放下背包,我迫不及待地到门口打量四周。


                                              二



        大闸小屋旁边有一片麦地,现在挖成了池塘,一个叫有福叔的人在那里养虾。有福叔的儿子叫小满,岁数和我差不多。那四条狗中,有三条是他的。有福叔不在的时候,小满就替他看守着池塘。虾苗长了一年,现在都已肉肥体丰,再过几天就可以上市了。有福叔格外兴奋和仔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发生什么意外。这时,小满趁他爹不在,跑过来同我玩。
        他让四只大狗表演。
        他站在原地喊一声:“立正。”三只大狗立即呼地站起身来,只有土狗大灰依旧趴在地上,一脸懵懂地望着大家,尾巴在地上甩动着,把石头子扫得四处乱飞。
        小满伸出手,喊道:“问好。”黑贝伸出了爪子,居然懂得同人握手。
        我惊讶地叫起来。小满不停地伸手给阿黄和白毛,它们都懂得这种“握手”的礼节,当狗的爪子被握住的时候,样子很腼腆也很温顺,远非我们初次见面时那种凶神的样子。
        “你来试试。”小满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有点惴惴不安地走近这些大家伙,迟疑地伸出我的手。手刚伸出一半,那只叫阿黄的漂亮母狗已经把爪子递给了我。
        这让我又兴奋又开心。阿黄长着棕黄色的腿,爪子雪白,好像穿着四只漂亮的靴子。
        “你好,你好。”我和它热烈地握手,“你是只漂亮的狗,你很漂亮。”
        阿黄显然能听懂我给予它的夸奖,有些害羞地垂下头,然后热情地舔我的手。
        随后,我握住黑贝和白毛的爪子。它们信任地望着我,嘴里呜呜地哼叫着,它们的爪子有点像男孩的手,结实而有力。
        当我把手伸向叫大灰的土狗时,它先是被吓了一跳,窜到两步以外警惕地望着我,然后又突然热情地站立起来,两只脚走过来扑着舔我的脸。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很尴尬,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它这份过度的亲昵。
        小满在旁边喊:“不要让它舔!这家伙爱吃屎。”
        这话让我落荒而逃,大灰追了很远才悻悻地停下来,我的冷淡让它很伤心。小满看见我窘迫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他的笑声被狗群的骚动打断了,黑贝率先站起身来狂叫,其他的三只狗也很快做好了冲击的准备。它们像先前看见我一样,狗群在黑贝的率领下,向着池塘另一边出现的一个人影奔去。大灰的反应慢了半拍,但吠起来比其他狗更疯狂,它跑在狗群的最后面。
        当入侵者被赶出池塘边界后,其他的狗都收住了脚步,排着队跑回来了。只有大灰依然追击着那个逃跑的人。大灰追上那人后却突然变得异常热情,伸出它长长的、热乎乎的舌头,不停地舔那人的手,害得那人在慌乱中险些跌进一条土沟。
        小满告诉我:空闲的时候,林伯伯总教他们训狗。打仗的时候,林伯伯曾养过两只“英雄”狗,后来它们都牺牲在战场上。
        林伯伯总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好的狗会对人友善,能看护四邻,不恃强凌弱。即使遇到坏人也留有分寸,不会赶尽杀绝。”
        我觉得这些狗都没有辜负林伯伯的苦心。大灰也不例外,只不过它对这些教诲有自己独到的理解罢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在这块地方,狗是人很好的朋友。它们只驱逐那些擅自闯入的生人、追赶那些偷虾的小偷,而对于主人的朋友,是非常友善和容易亲近的。



                                             三


        我来到河边,顺着河流向上游走了一里,这里有个宽阔的河岔,两条小河在这里汇合,旁边是长满芦苇的湿地,浅水的地方有很多小洞,看上去像是某些水中生物的巢穴。我横起鱼竿专心地垂钓,坐了半天,只钓上四只两寸大小的螃蟹。当我正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收获时,一阵笑声传来。
        小河岸边,站着那个黝黑皮肤的男孩果子,他脖子上戴着一串贝壳项链,看上去有点像非洲土著部落里的一名少年武士。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果子的身后拴着一条小船。
        他拾起我的螃蟹,扔到水里面。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咧着少了颗牙的嘴,朝我笑了笑,然后跳下河,在浅水处摸了起来,很快就将一只巴掌大的螃蟹扔到我的面前,不一会儿,他就像变魔术一样,把我的小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螃蟹。
        “ 现在的螃蟹太瘦了, 人吃不到肉。”他说,“用来喂阿黄它们正好。”
        “你是林伯伯的侄子吧?”
        “嗯,我叫果子。”他伸出结实的手臂同我握了握手,然后拉着我上他的小船。
        “你的这串项链真好看。”我很羡慕地说,伸手抚摸那些大大小小、打磨得精亮的贝壳。
        听到夸奖,果子显然很得意:“那是——这是我在厨师学校结业考试获得第一名时的奖品。”
        “不过——”我拉了个长腔。
        “不过什么?”
        “不过,只有女孩儿才会喜欢这类婆婆妈妈的装饰品。”我哈哈的笑声让果子很难为情。
        他狠撑了一下船橹,我险些掉到水里。小船飘飘晃晃的,顺着河流回了家。
        晚饭是简单的捞饭,林伯伯用一个大蒸笼把米饭蒸熟了,我们几个抻住屉布的四角,把米饭提出来。林伯伯接手扯住屉布的两头,一抖,米饭居然一粒一粒地飞起来又落下去。菜是简单的咸菜和每人一棵嫩油菜,大家都饿坏了,吃得津津有味。
        门口,阿黄它们围着螃蟹不停地跳。它们津津有味地捉弄着那些还活着的螃蟹,玩够后再把螃蟹一口咬成两段。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真有点羡慕。
        我扒拉了一碗饭,不仅没有饱,因为没有油水反而觉得更饿了。我望了望果子,他的心思也写在脸上,对视中我们不禁笑起来,果子揉揉肚皮,吧嗒着嘴巴,显得也很馋。
        “小满,我们晚上到你家池塘捞几只虾来尝尝。”果子建议。
        小满满嘴填满了米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嘴巴吃力地一张一合:“甭想!上次你让我去偷虾,我爹差点把我的屁股揍成八瓣。”
        他边说边举起那棵省下的油菜,在众目睽睽下,像大灰那样认真地舔着,细品着一段段地咽下去。他优雅的吃相让我俩的胃很痛。我和果子都有些后悔,干吗那么快就吃掉自己的那根菜呢。
        林伯伯似乎看明白了我的心思:“果子,明天带着你园子哥去捞点鱼。”
        “好嘞!”果子的脸上立时泛起红光。
        “大闸这里比不上你们城里,吃肉不容易,可想吃鱼还是比较方便的。”林伯伯对我说。
        果子后来告诉我:这大闸内,林伯伯在局里入股,撒了不少的鱼苗,河口地段是个天然的养鱼塘,在大闸里面,林伯伯他们拉了一道暗网,把鱼苗拦在里面。
        运气好没有洪水的年份,那些鱼长两三年成了大鱼,到市场上就能卖个好价钱。平时他们很少捞鱼,因为鱼再多,也不够天天捞,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偶尔下河撒网。再过两周,收虾和鱼的商贩就会来到这里,有福叔卖了虾就可以还上借款,和林伯伯一样,挣出一年最主要的收入。他们靠这些钱过日子,供小满和果子上学。
 
      

                                              四



        顺着河向上游划,是平整、旷阔的河面。四周静谧,只听见划桨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来到中间宽阔的河段,果子跳下去,将小渔网一段段地下到水里面。
        小满划着船保持着航行的方向。他跑着调儿唱起一首流行歌曲,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去纠正他的调门,结果也被带着跑了调,我们干脆扯开嗓门吼起来。
        有节奏的划水声和我们的狂吼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河面上。我们向芦苇的深处划去,看到野鸭的窝和几只蛋,果子指着窝说:“老鸭子肯定刚躲开,就藏在附近,正在窥视着我们。”
        等我们转回来的时候,扯上来的渔网里挂满了白花花跳动的鱼。我们激动地扑上去扯开渔网,渔网就像张开的藤架,上面“结”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
        这些鱼的样子很奇怪,有的我认识,是市场上常见的鲤鱼、鲫鱼,可个子比常见的要大,折腾的劲头更大,我和果子在甲板上按住的一条,居然带着网从我们手里跳到水里,在空中翻卷的尾巴还狠狠抽在果子油亮的额头上。
        还有些鱼我叫不上名字,有一种形状像剑一样,身上没有什么鳞,看上去像是海里的鱼。我的这种想法引起了小满和果子的哄笑,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城里来的孩子总有奇怪的想法。
        我们满载而归,晚上一定有一顿大餐了。
        果子和小满都有一手烧菜的绝活。在海边的孩子,夏天总要到旅游区去帮忙,所以父母很早就送他们去厨师学校学艺。果子露出他那颗空缺的牙,滔滔不绝地讲述那些美味的烹饪方法时,他那略带口音的描述让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口水一次又一次地翻上来又咽下去。



                                             五



        工房门口的四只大狗叫起来,一辆高级轿车飞速蹿到大闸边停住。从车里跳下来一个梳分头的中年人,他穿着衬衫和西裤,腰里挂着一只步话机,一副干部的模样。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中年人的身边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一看就知道是德国正宗的牧羊犬。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四只狗朝它汪汪地吠了一阵,然后都知趣地停下来。
        有福叔笑眯眯地迎过去,递上一支烟。中年人豪爽地推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手指一弹,里面跳出了一支烟。他斜着眼很客气地望着有福叔,有福叔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掏出火柴把两人的烟都点着。
        “还好吧?”中年人问。
        “挺好,挺好。”有福叔嗫嚅着。
        “有事你说话,我跟镇长说一声,什么都好办。”中年人操起网子,准备到池塘边去捞虾。
        有福叔满脸堆笑,把他送到池塘边:
        “让我家的阿黄怀个狼狗崽吧,看池塘需要厉害的大狗。”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中年人眯起眼,爽快地摆了摆手,松开了狼狗脖子上的狗链,提着网子下去了。
        有福叔牵着阿黄来到狼狗面前,那家伙开始端坐着,同它的主人一样傲慢。当阿黄靠近的时候,牧羊犬立刻耳朵向后,尾巴不停地摆着,露出一副腼腆的样子,它四肢不停在原地踱着步,像是在跳舞,又像是想从地底下刨出什么宝贝来。
        阿黄乜斜着龇牙哼哼,时而瞪狼狗一眼,又不屑地转过头去。当狼狗一脸真诚地凑过来时,阿黄就猛转过身朝着它狂吠,这时狼狗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惭愧地低下头后退,然后又不死心地凑过来。
        有福叔有些不耐烦了,他冲着阿黄喊:“阿黄,要友好,不许没礼貌,不许那样凶。”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阿黄听到有福叔的喊声,委屈地呜呜叫着。可当狼狗靠近的时候,它再次愤怒地露出牙齿。另外叁只狗,摇着尾巴在旁边看热闹,那样子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有福叔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开了。阿黄立刻站起来,凑到狼狗的面前大声地吠叫起来, 一点没有了平时乖巧、温顺的样子。狼狗后退着,左右摇摆着头,不敢直视阿黄的目光,最后它耷拉着耳朵卧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任凭阿黄数落,刚才的威风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六



        我们将满兜子的鱼倒入大盆里。狗群显然闻到了鱼的味道,它们晃动着尾巴,互相嬉闹着围拢过来。
        林伯伯走出来,脸上挂着微笑,大家围拢过来,谈论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鱼。我们十分高兴,滔滔不绝地讲述我们一路的见闻和捞捕这些鱼的情景。
        但是晚饭时分,端上来的晚饭又是白米饭。我们抻住屉布,林伯伯抓住两角一抖搂,米粒一颗一颗跳起来,又落下去。
        “鱼呢?”小满问。
        有福叔啐了口吐沫,小声骂了句脏话,叹气道:“唉,都让他拿走了,装了满满一汽车,还有至少百十来斤的虾。真贪啊,也不怕车子弄脏了洗不净。”
        小满告诉我,那个中年人是镇长的司机,也是镇长的亲戚。有福叔的池塘是租用镇上的,每年都要为续约绞尽脑汁。那个中年人隔三岔五总会来转转。他今天的惠顾,让我们一天的辛苦和满心渴望全成了泡影!
        晚饭后,在通往公路的小道上,我们意外捡到那人掉下的一条小鱼。
        果子拎着小鱼飞跑回家,把鱼炖熟了,小满认真地测量着切成五份。
        大家望着小小的鱼段,都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然后狼吞虎咽地吞下去。
        这次小满比我和果子吃得都猛,咽下这段美味时,他还不忘记再往嘴里填满了米饭,最后喝上一大碗茶,很享受地坐在那儿愣神儿。



                                             七



        起风了,天空变得一半阴暗一半透亮。突然,风卷着雨滴砸下来,随后,天又变晴了。
        林伯伯爬上大闸,望着天空沉思了许久后自言自语:“要下大雨了,从河水的漂浮物看,上游已经下了几天的雨,再加上这里的暴雨,会有大的洪峰。要赶快准备好。”
        他喊上果子和我,赶紧将小船拉上岸。有福叔的脸色沉重,带着小满用铁锹加固池塘边的土坝。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我傻站在河边,望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有一点点担心和焦虑。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天,一半灰蒙蒙的,一半像被火烧红了一样。云层迅速翻滚着,强劲地聚集着迭在一起,从缝隙中露出一丝光亮,瞬息变得刺目、耀眼,说不清那是闪电还是躲在云层后的阳光。大海的上空灰蒙蒙的,一层层巨大的波浪冲击着海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同传来的两叁声雷鸣混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干完活,果子跑到我身边,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好像根本不会有什么暴风雨。果子手里攥着一根长长的线,末尾带着一根长针。
        “要发水了,不能再下河捞鱼了,那我们就去钓王八,钓上来我给你炖个王八汤,在厨师学校里,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只要把一块腐肉套在这条线上,放进水里,没牙的王八会一下子把诱饵吞到肚子里去,它想跑也跑不掉了。洪水来的时候,最容易钓到上游冲下来的王八。”果子兴致勃勃地说。
        随后,果子领我爬到了大闸上,将渔线垂到河里面。我们满怀期望地等待王八上钩。
        天空浓云密布,刚才的光亮不见了,风呼啸着吹过河面,蛮横地扫过我们的身边。我看见果子的短发都竖起来了。转眼,落叶带着水腥味到处飘起来,雨点噼里啪啦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在一连串的炸雷后面,一道道闪电撕破层层的乌云,凶猛地直刺入大海,接着暴雨劈头盖脑地泼洒到我们身上。
        我们被淋得透湿,正准备撤走,那根渔线被拉直了。
        “快来帮忙。”果子喊。
        小满和我立马跑上前,跟果子一起拉住渔线。那是一只超大的王八,它在波浪里拼命地挣扎着,闪亮的背壳在波涛翻滚的水里耀眼夺目。它的嘴里叼着渔线,奋力向上游游去。
        洪水裹挟着上游的漂浮物,发出轰轰的声响涌向大闸。
        我猜想林伯伯他们安置的那道防鱼网瞬间就被冲走了。
        这时,洪水吼叫着穿过大闸,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凶神恶煞般地冲入大海,与海里翻滚的波浪剧烈地撞击在一起,叠出更高的海浪。
        那只王八居然可以逆水前进,在洪峰经过的时候,它依旧反方向将渔线拉得笔直。我们的手都勒出了血,三个人的力量,加上奔流的洪水,仍无法阻挡它逃生的渴望。
        机房里的马达响起来,大闸逐渐完全打开了,此时的洪水从我们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泄流而出,我感到脚下的大闸在不停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奔流的洪水中崩塌。
        突然,我们的手上一松,三个人几乎同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是那只大王八最终扯断了渔线,携着血淋淋的伤口重新得到了自由。
        “快走!”林伯伯跑过来,拉住我们的手,把我们扯到岸上。瞬间,洪水裹挟着上游的树木、房梁和各种破损的家具,迅猛地冲向闸口,在那里撞起巨大的浪花。我们刚刚站过的地方,顷刻拥满了树枝和断木。河水咆哮着涌入翻腾的大海,
        水天一线,倾盆大雨滂沱而下。有福叔在雨中大声地喊着什么,我们听不到他的声音。小满撒腿向他跑过去。我和果子也跟上去。湍急的河水已经满上了堤岸,工房的地上漂着塑料盆和拖鞋。我们像小满一样,抄起铁锹,冲向池塘边随时可能崩塌的那片土坝。
        大家在高坡上挖出砂土,迅速装入麻袋中,运到池塘临河的一面。有福叔机械地将一袋袋的沙土堆在池塘边。雨水像瀑布泼下来一样,溢出河道的洪水四处奔流,很快这个地方变成了一片汪洋……



                                              八



        天终于晴了。
        河的两岸一片狼藉,杨柳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芦苇丛不见了,浅滩里漂满了上游冲下来的残枝断木。河水依然混浊不清,再听不见小鸟的歌唱。
        林伯伯的鱼全都冲进大海。小满家的虾池变成了一片汪洋。我看见有福叔一个人呆坐在池塘边抽烟,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片水光粼粼的池面。这一年的希望在惊心动魄短短的一夜中,都随着洪水漂走了。
        早上吃过饭,林伯伯划船察看河道去了。
        工房外边停着一辆拖拉机,小满和果子坐在有福叔的身边。果子朝我咧嘴笑,露出掉了牙的洞。我们互相望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去城里叔叔的饭馆打工去,可以把上学的费用再挣回来。”小满说,然后笑了笑。
        “我马上也该回家了。”我说。
        果子摘下脖子上的那串贝壳项链,跑过来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退后一步,端详着我戴项链的样子:“嗯,挺像个女孩的。”
        我也把自己的军帽从背包里翻出来,递到他手里,又把自己的武装带找出来送给小满。
        大家笑着望着各自手里的礼物。
        “你以后还会来吗?”果子问。
        “可能吧,我想会来看你们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我很快就要考高中了,也许要到另一个城市继续我的学业。
        果子和小满踏上拖拉机的后厢。拖拉机冒着白烟,突突地开动了。我跟随着四只大狗,一直追到了公路上。
        阳光从月牙湾的尽头洒过来,把整个海湾染得金灿灿的。
        果子、小满站在拖拉机后厢里,我望着他们的身影在朝阳中渐行渐远,仿佛一直能够看到他们和朝阳一样的灿烂笑容。
        果子一直用力挥舞着我送给他的军帽。我也用力招着手。
        我们久久地遥望着,望着。
        河水滚滚流入大海。海湾的尽头,那两个身影渐渐变成了海岸上两个黑点,随后,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辽阔的苍茫。此时的海平线上,一轮金色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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