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作家》
箔金少爷
(一)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王府井大街真的像是北京的一条项链,用高贵、繁华好像都不能完整地形容它。那笔直的大道、通天的高楼、川流不息的人群,以至于有人竟把它比作少了林荫大道的香榭丽舍。这里既有现代的建筑,也有旧时的楼阁,在这条大街上汇集了从世纪初到世纪末的标志性建筑。而且这种现代与古老的顺序却又是那么地井然,由北向南,这条街讲述了一个世纪的故事,从金鱼胡同的天主教堂,再到毗邻长安街的东方广场,仿佛一个历史的索引。
现代化的大街就应该有点现代化气息。无论是“班尼路”,还是“麦当劳”都应该算是现代了吧!比起“大明”、“四联”这些老家伙可算是时尚得多了。不过若真想找时尚的话,那你得去夜总会,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时尚。看!无论是“2000年”、还是“金色年代”,都是不错的去处。
在王府井南口霞公府胡同尽东头的港美大厦,也有一家台湾人开的夜总会。其实人家有个更好听的洋名,叫做“KTV”!这是一家不大的“KTV”,无法与诸如“2000年”、“金色年代”这种大“场子”相比。它的优势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罢了!在王府井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一个好地点胜过一切。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你有一点势不如人,就别想赢了对方,哪怕是一点点的疏忽或遗漏,都是会输的。
这家“KTV”的老板叫自己的“场子”作:箔金!庄雅霆至今不懂这个老板为什么会取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也许台湾人都是
这样没有头脑,总是想出一些令世人很难理解的东西来。开始他还以为这整栋“港美大厦”都是那个台湾人的,没想到只是四、五、六这叁层罢了。其他的目前还不是,他想今后也不会是。
这栋楼其实是一栋老楼改装成的新楼,只是在正面简单地装上了玻璃幕墙。如果你在另外的两面看,它依旧是一件七十年代的产物。那深蓝色的玻璃幕墙上显然想做成一栋牌楼,可是它的效果总让人以为那是一副棺材的正面,淡淡地隐藏在北京饭店的后边。不知是设计的遗漏还是有意为之,“女子百货”的招牌总是明显的露着,而与之紧紧相连的这所建筑竟然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后面。说来也新鲜,偌大的一栋楼在那儿立着,如果没人指给你:“瞧,那就是!”你自己可能很少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当蒋新第一次带着庄雅霆来这儿之前,庄雅霆一直以为这是一家十分豪华的夜总会,毕竟地理位置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
庄雅霆到这儿来不是消费的,他目前的处境在这里只配作服务生。走这一步还是别人给他出的主意,其实本着庄雅霆自己的意思想干几个月超市的,可听说超市的钱不好挣,所以便改了主意。可巧他原来的一个同事——蒋新——正在“箔金”干活,庄雅霆便跟着来了。
当庄雅霆跟着蒋新来到“箔金”门口时,庄雅霆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蒋新似乎感觉出了什么。
“你丫怎么了?”蒋新问。
“没什么,我有点不想干了。”庄雅霆略显为难,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就是迈不开这条腿往里走。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蒋新极为惊奇地注视着庄雅霆:“你干嘛来啦?都到这儿了又说这话,不是说好了吗?”
庄雅霆的确没有忘记对蒋新所说的话。也的确是自己死活要求蒋新带他来面试的。虽说到这时打退堂鼓,有点儿显得自己很不像男人,但庄雅霆还是显得有些后悔的样子拉了拉蒋新:“走!我们先到对面麦当劳里坐坐吧!”
“还坐什么,别耽误时间了,再晚了就见不到隶经理了,还有什么没想好?”蒋新略显急切,不知这种急切是为了什么,反正让庄雅霆心里觉得略有些堵。
“其实我最担心我家里人知道,你可别……”庄雅霆还没说完,就被蒋新打断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吗?”蒋新颇为不以为然地说。
庄雅霆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终于迈开了两条已经僵持了半天的腿。
两人上了电梯,这时的庄雅霆突然感觉身旁一种超乎寻常的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
血液的流动。
稳稳地一下颤动,电梯停住了,电梯门外随之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响。几乎与刚才一样地静,除了静,剩下的便是黑暗。只有一间大厅开着门,里面有一点透过玻璃膜发棕色的光。
“你先去那儿待会儿!”蒋新随手指着那间开着门的大厅,“我去看看隶经理在不在。”他转身向旁边一条走廊走去。
这里简直与外面判若两地,夏日下午三点的王府井虽然酷热难当,但丝毫动摇不了众游人的心,攒攒簇动的人们把整个王府井的温度又提高了八度。在这最繁华的地带竟然有这样一处安逸、清凉的所在,简直是人间天堂了。
庄雅霆坐在一张很长的拐角沙发里,尽享这份难得的清凉。庄雅霆只好等待,等待着他是否被录用的消息。令他不解的是,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这更使庄雅霆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蒋新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纸杯,走到庄雅霆跟前没说话,递过去一杯水。庄雅霆接过杯子:“怎么样?”蒋新像是在发愣:“没怎么样,咱们等着吧。现在隶经理不在。”庄雅霆只好跟着蒋新静静地喝水。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蒋新起身又向那黑洞洞的走廊走去。这次没用很久的时间,不大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走吧!”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定了定神跟着蒋新向那漆黑的走廊走去。皮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回荡在走廊中,在那走廊的尽头有一盏“安全出口”指示灯,看不清颜色的门、壁纸,呈现的都是黑色。当接近走廊尽头的时候,蒋新突然停下来。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叁下,门内没有人回答,从门上仅有的一扇小窗中可以看出里面亮着昏暗的灯。蒋新回头向庄雅霆小声说:“我先进去,你等一会儿。”说罢蒋新开门进去了。
这次他很快就从门缝中挤了出来:“走,上楼。”庄雅霆这时已被指使得麻木了,只有顺从地跟着蒋新上了楼。
这是一间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的房间。还是蒋新先进去,过了一会儿,庄雅霆终于获得了可以进去的“指示”。
“你先出去吧!”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对蒋新说,又指了指开门的地方对庄雅霆说:“坐吧!”
庄雅霆坐下来端详着这位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起来她极不像是当“小姐”的样子。个儿不高,长得也极一般,只是那张脸白得很,更由于房中的灯光昏暗,这张脸看起来更加显得惨白。
“多大年纪了?”那女人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问。
“二十二。”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那女人并不看着庄雅霆,手里正忙着锉指甲。听到庄雅霆的回答,她抬起脸好像是在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岁数可够大的了,原来干过少爷吗?”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虽然没有在这个圈里混过,但他明白回答“是”总比回答“不是”要好得多。
“原来在哪里干呀?”
“在一家小酒吧。”庄雅霆避重就轻地回答,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深究。
“也是做少爷吗?”
“是。”
“那好,规矩我不多说,我们这里和别的地方都差不多,只是有点小处上的事得说清楚:第一,公司没有保底;第二,公司是
台湾和日本老总合资的,所以得尊重他们的习惯;第叁,如果在工作中收到外币,不许在公司兑换。就这几点,你还有什么问的吗?”
“没有。”
“那好,交两张相片、四百块钱。相片我们给你建档案,钱是‘入职费’,你干够半年就还给你。”
“钱和相片是现在交吗?”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那女人抬眼又看了看庄雅霆:“如果你带来了,”这语气令人十分地不自在,“那就今天交!”说着便起身要走。庄雅霆也跟着起
身,随手打开身旁的房门,这时他突然想到身后还有一位他未来的上司,便一闪身让出了门,有意地等着那女人先走。
那女人被庄雅霆的举动捧得有些高兴,终于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闪身走出了房间。边走边对庄雅霆说:“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庄雅霆故作无知状:“我还没有工作服呢?”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对了,忘了告诉你,公司不给少爷准备工服,你得自己去准备。黑裤子、白衬衫、黑领结、黑皮鞋、黑皮带、黑袜子,还有随
身带着笔和火机。每晚开工前要检查,如果没有算旷工一次,记住了吗?晚上七点半开工,不能迟到!”
面对着这一串规矩庄雅霆只有麻木地记下。
(二)
夏日的傍晚,晚霞把天边的一切都染成了橙色。风略显得不那么热了,轻轻抚着人们的面颊。庄雅霆与蒋新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叼着烟聊天。
“今晚你肯定进不了房,新少爷前三天都没戏。要是我进了房你就跟着我。别管别的,怎么着我也是老少爷了。”蒋新不无自信地说。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今晚我不想上,明儿晚上再上吧!”庄雅霆还是显得心不在焉。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干嘛还等明天呀?”蒋新觉得庄雅霆实在是忒肉。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晚上我得回家。”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蒋新“嘁”了一声:“你都二十多了,你家还管你呀?”
庄雅霆执意摇了摇头:“好了,不说了,我回家了,明儿晚上见吧!”
“明天别晚了!七点半!”蒋新无奈地叮嘱庄雅霆,这让庄雅霆觉得他好像是那个女人。
“你今天干嘛去了?”母亲质问的语气有点儿使庄雅霆心里一颤:“今天你们单位打电话找你来着,问你在不在家……
母亲话还没说完便被庄雅霆打断了:“我找了一个新工作。”
“你不去上班了?”母亲用极其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想去了,挣的太少,没劲!”
“先吃饭吧,”母亲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你都二十好几了,自己好自为之吧!”
庄雅霆知道这是母亲的王牌,每当没的说时就来上这么一句。
“妈,这个新工作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的。所以……”庄雅霆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每天晚上不回家了。”
“这是什么工作?”一直沉默的父亲仿佛很漫不经心地问。
“夜总会的侍应生!”
庄雅霆话一出口,便觉得十分地不妥当。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像没听见似的,脸色一直在沉着。这使庄雅霆更觉得难以捉摸,这种回答比不同意更让人难以接受。
“我吃饱了!”庄雅霆站起身来,在家人的注视里回到了卧室。
其实这种情况也在庄雅霆意料之中,自打他从技校毕业,被分到北京郊区的一家濒临破产的厂子,就过起了极不受家人尊重的生活。无论他试图改变什么,都无法改变家人对他的看法。
庄雅霆只想自己多挣些钱,到广东或上海去,永远地离开这个令他不舒服的家。
第二天庄雅霆还是在七点钟准时出现在“港美大厦”的楼下。七点钟的港美大厦要比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热闹多了。正是华灯初上,而夜生活则不过才刚刚开始。同庄雅霆同乘一部电梯上来的是四位小姐,每个人都是皮肤细嫩,齿白唇红,穿着低胸的短裙。让庄雅霆的眼前总觉得是白茫茫一片。
电梯到四楼停住了。门打开之后呈现在庄雅霆面前的不再是昨日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那间庄雅霆曾坐过片刻的大房间此刻已是人头攒动了。整个房间内弥漫着浓烈的烟雾。
蒋新从一旁的拐角沙发里站起来,向庄雅霆走来。
“你来得还挺早。”蒋新一边吸着烟一边对庄雅霆说,“走,我带你去换衣服。”
走廊的漆黑不见了,一条笔直的通向更衣室的走廊显现在庄雅霆面前。如新的壁纸是那么的清爽,地板显然是被腊打过的,壁灯发出的不再是昏暗的光泽,亮得足以使人看清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更衣室,其实是间储物室。此刻里面已有人在换衣服了。蒋新敲了敲门:“谁在里边?”
里面传来位小姐的声音:“着你妈什么急!”
蒋新一听便急了,他要在庄雅霆面前树立起一个“老少爷”的样子,破口大骂道:“着急操你妈!”
里面的小姐好像是火了,推门从屋里蹿了出来:“你骂谁?”
“骂你!”蒋新指着对方的鼻子说:“牛什么?换完没有?换完了快滚!”
“一个臭服务生狂什么?骂骂骂,骂什么,小心不给你要小费!”那小姐一只手在身后很费劲地够着什么东西,“就知道看,把拉链拉好!”说着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蒋新等着他帮忙。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有本事别求我呀!”蒋新得意地用洋溢自豪的目光瞅着庄雅霆。
那小姐拿着东西扭着臀走了。就在她转身之际用手在蒋新的裤裆前狠狠掐了一把,一边骂道:“死东西!”
“小骚货。”蒋新在那小姐的屁股上也重重地拧了一下,那小姐疼得“啊”了一声。
庄雅霆愕然不已,不知他们这是亲昵,还是在互相咒骂,但从最终表现出的结果来看却像是“打情骂俏”。
“换衣服吧!”蒋新对庄雅霆说。
庄雅霆从随身带的一只手提袋中翻出了准备好的“行头”。这的确是他新买来的,一条四十块钱的黑色裤子,一件十五块钱的白
色衬衫,一双叁十八块钱的黑色皮鞋,十八块钱的黑色领结,再加一条十块钱的黑皮带。只有那双黑袜子是他以前就有的,其余的都
是下午他在动物园的批发市场集中挑中的,因为便宜。
当庄雅霆换好衣服站在蒋新面前时,蒋新掏出随身带的一把小梳子,又从自己的储物箱里拿出一瓶“摩司”,用梳子沾着“摩司”
在庄雅霆的头上一通地梳理,他试图将庄雅霆的头发梳成少爷们最常使用的发型。可是他发现这种发型还不如庄雅霆原来的发型自然,索性又梳了回来。这时,庄雅霆站在大厅的镜子跟前,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他怀疑那镜子里的人是否真的是他自己。他从未这样审视过自己,然而今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面对着眼前的自己,怀疑走这条路是否正确?他尽量压制着内心最后一点反抗的感觉。
“别在这儿傻站着,来,跟我进来,找地方坐一会儿,今晚你站着的时候多着哪!”蒋新拉着庄雅霆走进了那间大厅。
大厅不再需要阳光的照射,厅里的灯把整个厅堂照得透明、晶莹,里面虽然有很多人在抽烟,但已被换气扇强大的力量弄得体无完肤了。庄雅霆坐在空调出风口下面,享受着清爽的柔风。他伸手向蒋新要了一支烟,用自己随身的打火机点燃了。
“你是新来的少爷吧?”其中一个人问。
说话的人因为离着庄雅霆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声音显得特意提高了。
庄雅霆的回答似乎不太令对方满意,因为他只点了点头,他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抽烟。烟雾随着空调的微风慢慢散落到整个大厅的空气中。庄雅霆等待着点名,他只希望马上点完名便可以投入到工作中去。
大厅中的人越来越多,庄雅霆的沉默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突然间出现的一道闪电般的眼神注视到了庄雅霆,同时庄雅霆也注意到了这道眼神的方向的确是奔自己来的。那是一道寒冷、无目的的眼神,但这种东西就像钩子一样,一旦钉在你肉里就别想再拔出来。
庄雅霆尽量回避对方残存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他极力使自己不去想那是一种恐怖、变态的神情。庄雅霆起身向外走去。
“点名了!”保安喊了一句。就是这一句结束了大厅内的喧闹和嘈杂。大家都走出大厅到前台集合点名。这是庄雅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成年人排着队等待点名。这种景象在上初中的时候好像就在他的头脑里销声匿迹了。当相隔几年后再次“相遇”时,有一种忽逢旧人的感觉。庄雅霆觉得可笑。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刚才没点谁的名?”那个点名的男人问。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我。”庄雅霆回答,声音很大,他生怕因为声音小而使别人听不见。
“叫什么?”
“庄雅霆”
那个点名的男人抬头瞅了一眼庄雅霆,那如同钩子般的眼神又一次射到庄雅霆的身上。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你就是庄雅霆?例会结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庄雅霆的回答与他刚才的表现大相径庭,声音极小。
面对着这目光,庄雅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压抑。蒋新低声告诉庄雅霆:“他就是隶经理,隶思奇,他虽然不是这里的总经理,但他是直接管咱们的顶头上司。”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隶思奇办公室的门。这是一间极小的房间,墙上挂着几幅裸体女人的画,她们的形体并不艺术,只是特意地显露出她们高耸的乳房和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羞处。房间中只有两张写字桌和一台饮水机,别的便没什么了。
“你是哪天来面试的?”
“昨天。”
“是兰姐看过的吗?”
庄雅霆这才知道昨天的那个女人叫“兰姐”,于是应道:“是。”
“只打算干少爷?”
“是。”
“其实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只干少爷有些屈才了!”隶思奇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用眼睛打量着庄雅霆,似乎要在庄雅霆身上挑出点儿不合他心意的毛病。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只要你乐意你可以陪客人出台。”他说得十分明白。
“我还是不明白。请问什么叫‘出台’?”
隶思奇摇摇头,嘴角轻轻往上一咧:“你不必在我面前装糊涂,我看你一定是精于此道的人,不用我说得太清楚吧?也许是刚来
不好意思,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乐意,我这里的活儿多得很!你先去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给我个答复。”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的确被隶思奇的一通白话侃傻了,他真的不明白刚才隶思奇在说些什么。
什么“出台”?什么“精于此道”?这让庄雅霆听起来很无头绪。
“你就是新来的庄雅霆吧?你和蒋新站大厅电梯口,九点休息。”一个面白唇红,一张脸纯粹是画上去的女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对庄雅霆和蒋新吩咐着。
“这是领班,咱们都归她管。”蒋新小声说。
“刚才隶……经理跟我说……”庄雅霆想尽快地得到蒋新的帮助,他觉得隶思奇对他讲的一切蒋新应该明白。
“嘘!别说话!领班听见会说的。”蒋新这时把声音压得极低与庄雅霆说。
庄雅霆感到了一种强大的纪律感在压迫着这里打工的所有人。他们刚才的喧哗、吵闹统统被悄无声息代替了。在大厅里绝对看不见两个人在小声聊天。如果这样被隶思奇逮着那就惨了。在隶思奇的世界里,“只要是在工作,别让我看见你们没规没矩的样子!”先会被狠瞪一眼,接着就会被骂一句:“聊他妈什么聊?”再者就得被停止工作一天。在这里被停止了一天的工作就等于被宣布“你今晚将不再得到你应得的收入——小费”。况且这里的少爷、公主们(公主,女服务生)都指着小费过日子呢!所以他们都很自觉地遵守这条纪律。
庄雅霆忍耐着问题的急切,等着休息时间的来临。
电梯门口是此处最聚焦的地方,所谓门面,指的也就是这里。所以天花板上装满了无数的灯。这个由美国人发明的小玩艺儿,不但照亮了整个世界,也照亮了人的头顶。庄雅霆站在这里被这小玩艺儿烤得头皮发痒,一个半小时的站立使庄雅霆双腿肌肉紧绷。记得从小学毕业以后再也没有长时间的站姿训练,更何况即便是有,他也会自己放自己一个假。可是在这儿却不行,原因简单,就因为一个字——钱?!为了能有一个挣钱的机会,所以必须好好站着,必须一丝不苟地站着。
这时出出进进的人越来越多了。电梯开了关,关了开,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许多人,并且操着不同的口音。庄雅霆听得懂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口音。
“你去407看看,别让我的小姐喝多了!现在的客人素质真他妈的低,还净跟你装孙子,快点儿。”她在和一位“公主”说话,声音从走廊一直传到大厅。“你丫没搞错吧!怎么喝成这德性了?要到小费没有?”她又在急切询问着另一名小姐的状况。
声音渐渐从走廊向大厅靠近,庄雅霆这才分辨出这个女人就是昨天“面试”见到的“兰姐”!
“哎哟,兰姐!想死我了。”隶思奇冲着兰姐走去,一边走一边伸出两只胳膊向她身上扑。
“隶哥!”亲切中带着无可奈何般的冷漠:“谁说我不想你呀。我不在你又找别人了吧!”兰姐的声音显然比刚才小得多了。
“我哪儿敢呀?”隶思奇说着把手插向兰姐的腰间,并使劲往怀里一带。
“哟!我们可不敢,我又不是你夫人。再说你这种男人离了女人也睡得着觉?”说着两人走到了电梯口。庄雅霆迅速地按了一下电钮,他在兰姐那被乳房撑起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个小铜牌,上面用红字写着“业务主管”的字样。这时庄雅霆才知道这个叫兰姐的女人原来是个“业务主管”。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间,庄雅霆迫切地想知道隶思奇对他将得到的“活儿”是什么意思。可蒋新的回答令他更为吃惊。
“你想干谁也拦不住你,你要是不想干谁劝你也没用。隶思奇的话对谁都是这一套,到这儿来干的是活儿,挣的是钱,自己拿主
意吧!”
庄雅霆使劲地琢磨,这里没有谁会真正地关心你的前途,这里是什么地方庄雅霆自己心知肚明。这不是他待过的国有工厂,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高档宾馆,这里不过是一处和大多数歌厅、KTV一样的地方,是一家现代化的“窑子”。他自己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大茶壶!
(叁)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一连叁天庄雅霆都没有进房,没进房就等于没挣着钱,就等于白白干了叁天,就等于……一切的不幸。
庄雅霆最开始的怀疑最终在交了那四百块钱之后打破了,无论如何他得把四百块钱挣回来才甘心。“毕竟这才三天。”庄雅霆拿这样的话聊以自慰。但是有时他也觉得并不白来,因为每晚他能看见没完没了的新鲜事。还能学到原来从未学过的东西。比如喝酒用什么杯子、喝水用什么杯子、喝这种酒需要加什么东西、喝那种酒需要加什么东西等等。可花四百块钱只得到这些东西似乎有些不值。
在这方面庄雅霆特别感谢他的领班——郝英。在“箔金”的服务生里庄雅霆的年龄算最大的,其次就是郝英,别看她满脸沧桑感,其实她比庄雅霆还小两个月,可是论及处世为人郝英比庄雅霆可是老练多了。听说郝英十六岁就出来“混”,到歌厅、酒吧里当服务生。原来在“2000年”、“金色年代”,都干得不错。年初的时候认识了隶思奇,没几天就被隶思奇挖到“箔金”来干领班。郝英的本领并不在于领导谁,而是在于她极会在经理与服务生中间周旋。因此在经理眼里郝英是个得力的干将,在服务生中郝英是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只有庄雅霆称她为“郝小姐”,而郝英却有着北京女孩喜欢给人当大姐的特点,为此很是在乎。
“庄雅霆,你能不能改个称呼?”
“难不成你也让我叫你‘郝姐’吗?”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怎么着,不行?”
“我可比你大,你不怕‘折’着你,再说把你叫老了又怪罪我。”
“哟,你还来劲了,看我至于吗?”
“得‘学无长幼,达者为先’,‘郝姐’就‘郝姐’!”
“少给我转文。”郝英显露出一缕的骄傲,好像是征服了一个对手一般:“你来了几天了?”
“三天了!”
“还没进过房吧?”
“可不是,今天我排第五应该有戏吧?”
“有戏没戏我说了也不算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正严打,咱们不能忒嚣张不是?所以我劝你们都耐心一点儿,等过了这阵风儿大家就都好挣钱了。行了,别聊了,时间差不多了,把电梯口的那几个叫进来歇会儿,你去站一会儿吧!”
庄雅霆站在电梯口,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立着,在他耳边回荡的是大厅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庄雅霆终于深深体会到,如果音乐是震耳欲聋,那么它将不再美妙,而变成刺耳的污染。
一声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庄雅霆的呆站,电话的那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告诉郝英派两个少爷上五楼,507来客人了!”随即电话便挂断了。
庄雅霆赶紧跑到休息室:“郝……郝姐,五楼来客人了,在507,让两个少爷上去。”郝英打开记录本:“蒋新,你和张野去吧!”蒋新站起身与庄雅霆一同走出休息室。
“我不去!”张野在一旁插了一声。
“有钱挣你都不去……”
“五楼净是日本鬼子,忒他妈抠!上回两人才给一百块钱。我不去!”
“我告诉你,这会儿不去今天你可就进不了房了!”
“进不了正好,我回家找我媳妇去。”说着真的就要去换衣服。
“张野!”郝英好像有点急了,“大家都不好挣钱。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不是就你一个人心里有火,大家出来就是为了挣钱。你
还挣了鬼子五十块钱,别人还有没挣着的呢!”
“没挣着是他笨。还赖我?”
“张野,别说了,郝姐都是为大家好,你就去吧!”旁边的人说。
“谁想去谁去,我是不去了。”狠狠地一摔门,走了。
“赵剑,你上去和蒋新一起。”
赵剑无声地离开了休息室,屋里一阵死气沉沉,谁也不说话,大家都低着头。郝英紧紧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缕微蓝的烟雾:“大家对我排班是不是有意见?有意见尽管提就是了。”郝英的话声音不大,但字字都透着劲儿。
“郝姐,你别生气,张野……”
“我问你们对我排班是不是有意见,别的不用说。”郝英打断了那人的话。
屋中的气氛顿时又阴暗了起来。有几个人想出去,可被郝英拦住了:“大家说说吧!”
门又开了,还是庄雅霆:“郝姐,来客人了,说是要找樊总。”庄雅霆带着一脸的茫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樊总是谁?
“人呢?”
“就在大厅。”
“好好干活儿!”郝英撂下一句话,立刻掐灭手中的烟,站起身随着庄雅霆往大厅走去。
郝英不愧是久经沙场,刚才的懊恼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没到那人跟前便兴奋地叫唤起来:“温哥!您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呀?”
“樊容哪?今儿我就找樊容。”那个姓温的看起来狂得要命。
“来这儿您还着急见樊总,我先给您开间房。”郝英说着便坐到那男人的身边,由于身体的前倾,裙下露出了一截修长的大腿。姓温的连看也不看,只轻蔑地说:“就在这开房呀?”
“庄雅霆,带温先生去405房。”
庄雅霆不知所措地答应了一声。人往往都是这样:越盼着什么,什么都不来,可当真来临时就又不知所措了。此刻庄雅霆几乎忘了405在哪儿,只有凭着直觉领着客人往里走,好几次险些走错了房间,好在及时发现,没搞出问题来。庄雅霆把这个“温哥”带到房间后长长喘了一口气,带上房门又出来了。这时他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指点他下一步干什么。
一回身,真的有一个女人走到庄雅霆身边问:“温先生在里边吗?”庄雅霆赶紧点点头。
“你去给温先生上两个果盘,再开一瓶‘红磨坊’,记着只加冰,别的什么都不要放。”说罢便轻轻敲门进去了。
庄雅霆实在是佩服这位小姐,那位客人需要什么记得是一清二楚,“真是当三陪的好人才!”庄雅霆边想边在吧台开票。
“庄雅霆你好好地盯住405,今天那个姓温是来找麻烦的,一定要保证樊总的安全。”郝英表现出少有的紧张。
“樊总什么时候进去?”
“你瞎了!刚才进去的是谁?”
郝英的一句话问得庄雅霆半天没醒过闷儿来。突然他才意识到刚才被自己说成是“小姐”的就是这儿的总经理!庄雅霆觉得有些唐突,为什么自己第一天进房就摊上这么棘手的事。这时他惟一的想法是:“今天又挣不着‘小费’了!”伴随最后想法的是一阵悔恨,他在咒骂自己为什么会听信蒋新的谗言到这种地方来打工。
庄雅霆左手端着果盘和红酒,右手轻轻地在门上碰了三下。里面没有传来不让进的动静,这时才轻轻推门而入。“先生这是您的果盘、红酒。”边说边把东西往茶几上摆,“您的红酒现在可以打开吗?”
人家根本就没在听庄雅霆说什么,只是两眼锥子般盯着樊容。樊容示意庄雅霆打开酒。这时庄雅霆才开始对那瓶酒下手。
“温哥,上回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们不是给您赔不是了吗?”樊容的声音显得十分地矫揉造作。
“别他妈跟我玩儿这套,你们觉得自己做得挺私人是吗?”
“没事你先出去吧。”她对庄雅霆用着枯燥的声音表达着意思。
庄雅霆悄悄地退出那让他紧张的房间。他莫名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猜测这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他既不希望里面唇枪舌剑地斗上一番,也不大希望里面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如果是前者他是绝对不会有小费挣,如果是后者那就更不好说了。他忽地想起蒋新教的一个要小费的办法——换烟缸!给客人常换烟缸有几大好处,第一,让客人记住你的脸,以防给钱的时候给错了;第二,让客人觉得你特别热情,这样也许会刺激他多掏点儿钱出来;第三,这条有点看人下菜碟的味道,要找有钱的客人使这手,他会让你给他买烟去,当然腿是不会白跑的,一般的客人都会将找回的零钱作为小费不计次地给你。
想到这儿庄雅霆拔腿奔向水房,捡起一只烟缸,站回门前。稍稍喘口气,他明摆着举动失常地往枪口上撞,没办法,不这样要不到小费呀!庄雅霆轻轻敲了敲门,没等里边的人答应便开门进去了,他头也不抬地蹲在茶几前,把干净的烟缸摞在脏烟缸上,然后把两个烟缸一起拿到托盘上,再把干净的烟缸放回茶几上。这一套动作是出自对客人的礼貌,即使庄雅霆一点也不觉得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值得尊敬。庄雅霆又轻轻问了一声:“先生,您还需要点儿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从身边的皮包中拎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丢到庄雅霆面前,看也不看地说:“给我买一盒特纯‘三五’。”
庄雅霆接过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樊容。樊容只用眼角扫了一下庄雅霆,微微地点了点头。庄雅霆便又轻轻地退出房去。
“嘿!房里怎么样了?”郝英在门口站着,问庄雅霆。
庄雅霆指着托盘里的五十块钱。
“哇赛!小费?”郝英装得像真的似的。
“买烟的钱!”庄雅霆无奈地回答着。
“你从楼道下去,到公司外边去买。”郝英垫着脚凑到庄雅霆的耳边说。
“行吗?”
“我说的还不行!快去!再磨蹭客人等急了更不好说!”郝英边说边给庄雅霆指路。
其实公司有规定,客人要买烟一律在公司的吧台买,无论什么烟一律五十元一盒!如果发现谁到公司外给客人买东西,当即罚款五十元!可今天庄雅霆却在领班的指使下做出越轨的行为,他的确害怕,害怕被别人,尤其是隶思奇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的动作极其迅速,简直比在吧台买盒烟还要快!
当庄雅霆把那盒特纯“三五”放在托盘上,找回的三十八块零钱揣在口袋里,便坦然走进了405。
“温哥”拆开庄雅霆递给他的烟,抻出一支含在嘴里。庄雅霆手疾眼快地递上火机。“啪!”的一声,一炬火苗正出现在烟头前方,不远不近,既不会因为近了让对方回身,也不会因为远了让对方身子向前探。恰到好处!“温哥”微微露出一点儿笑容。庄雅霆收起火机,又退出了房间。他有意地摸了摸口袋,“三十八块钱!”他狡黠地笑了。这是他头一回得到他人的赏赐,这种赏赐的光临让他期盼了许久,自从他一来到“港美”,他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庄雅霆美美地站在405门口,手始终揣在装钱的口袋里。
(四)
庄雅霆万也没想到,第一次挣的小费几乎形同于骗取来的。他觉得有些不得当,可是又没有什么理由叫他把那笔钱还给那位客人,他也只好把它悄悄装在兜里。当晚,樊容居然还表扬了他一番,说他还是很聪明的,没有在客人面前胡说,让那位客人觉得这里的服务生很懂事。庄雅霆觉得这简直都是屁话,这点儿事是个人拿脚趾头都能考虑清楚的。
这已经是庄雅霆工作的第七天了。他只挣了那三十八块钱!但他并没有前些日子的颓唐,这三十八块钱似乎是让他看见了一缕曙光。
今天,“箔金”不知又从哪儿招来一大批服务生,清一色都是男孩儿。阿龙就是那天来的。可阿龙跟他们不一样,阿龙他姐就是那个“业务主管”兰姐,当然,是“干”是“亲”就谁也不知道了。在箔金所谓的“业务主管”就是“妈咪”,阿龙就是他姐把他弄来的,具体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据说阿龙来时根本没有交那笔“入职费”。其实这一点儿也不费解,他姐是“业务主管”,隶思奇怎能收他的钱?樊容还指着他姐往这儿招生意,这点儿面子总要给的。“箔金”总不会缺他那四百块钱买米下锅吧?
当晚站班的时候,庄雅霆与阿龙被分到站走廊。这是一项极轻省的活儿,站在走廊里,半天不会有人来看你一眼。郝英对此处十分了解,她只把这项任务派给今晚进不了房,又听话的老少爷。
“嘿!你来几天了?”阿龙很不见外地问庄雅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看着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儿:“没来几天。”
“这儿钱好挣吗?”
“不好挣!”庄雅霆很不耐烦地回答。
在他看来一个新来的服务生就应该老老实实的,不要乱说乱动,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坦诚、不狂燥。可面前这个男孩儿是这
样地不老实,而且伴随着有些藐视一切的感觉。
“阿龙!去501。”郝英并没露面,她的声音却闯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微微愣了一下,心里十分地别扭。“他怎么刚一来就能进房呀?”有几个人开始议论起来。声音似乎大了一点儿被郝英听见了。“瞎说什么?人家是‘点房’!”郝英注视着站立在面前的服务生们:“好好站着吧!”
第一次休息的时间到了。休息室一下便坐了七八个人,其中有四五位都是新来的,因此休息室不是很热闹。“大哥!抽烟!”坐在庄雅霆身旁的一个男孩很熟络地对庄雅霆说。庄雅霆觉得这很有意思,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主动给他递烟。庄雅霆很是自豪的从对方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对方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了火,庄雅霆凑了凑身子,点着了烟。
“大哥,干几天了?”
“没几天,我也是才来。”庄雅霆显得十分的谦虚。
“不会是跟我一天来的吧!”
“比你早两天。”
“这儿的钱好挣吧?”语调中透着一种自信。
庄雅霆觉得今天来的“少爷”倒是十分关心自己的“钱程”。“还可以吧!”这种回答令人觉得模棱两可,庄雅霆自己却不觉什么,他认为这是回答一般人提出的一般问题的最好回答。
“还行个屁!”一位“老少爷”接过庄雅霆的话:“小庄,你这几天进了几回房?挣了多少小费?”这位“少爷”看着庄雅霆问。
“我……大概有两天没进房了!”庄雅霆装作思考的样子回答,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兜里早就空了。
“是呀!两天没进房就是两天没挣着小费,干咱们这行的两天挣不着小费,还干什么劲儿?”一种牢骚的气氛顿时笼罩在休息
室里。
“算了!大家都别想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都安静些吧!”一个“公主”说。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那个新来的“少爷”突然转过头冲着庄雅霆说:“来!打个啵儿!”
庄雅霆愣住了。他第一次受到同性亲吻的邀请,他囫囵地对对方说:“你他妈变态!”
“大哥,有没有搞错,只不过是打个啵儿!”他显然没有了刚才的虔诚。
“去你妈的!”庄雅霆气愤之急,骂道:“你把老子当‘鸭子’!小屁孩儿,刚来别太不本分。”说罢把烟蒂往脚下狠狠一踩,踱出一片黑印,站起身甩门而出。
“头一回见小庄这么凶,你丫是不是变态呀?跟男人也想打啵儿!”不知是谁在那里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来当‘鸭’的?”
一句话惹得所有人“哄”地一声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讽刺与挖苦。
“怎么了?到这儿来的不就是挣钱的吗,怎么挣不是挣呀!”他说得是这样地轻盈、这样地洒脱,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震惊。对呀!“怎么挣不是挣呀!”大家默默无言,心里各自盘算着。
“别歇着了,该换班了。”郝英推门向屋里的人说。服务生们都站了起来,默不吭声地走出休息室,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
已经过了十二点,庄雅霆还没有盯上房,便到更衣室去换衣服准备回家。这时蒋新从后面拍了庄雅霆一下:“嘿,哥们儿,今儿又
没进房吧?”
“没有,你呢?”
“我,还行!挣了一百!”他略带自豪地向庄雅霆展示着那张百元大钞:“待会儿咱们到鬼市儿吃宵夜怎么样?”
庄雅霆没好气儿地说:“你自己去吧!我得早点回家,累了。”
“别介呀!今儿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去,我们俩说好了……”
“有女的!我更不去了!”庄雅霆有点儿犯犟劲了。
“不是女的,是个新来的‘少爷’!”
庄雅霆一听是个新来的‘少爷’,火便不打一处来,向蒋新说:“你别跟我提什么新来的‘少爷’,听见我就来气。”
“怎么了?”蒋新既显得有些不耐烦,又表现出似乎十分关心的样子问:“新来的‘少爷’还敢挤兑您?”
“挤兑?我量他们也没这胆儿,就是让人恶心!”说着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讲给蒋新听。谁知蒋新听罢反而笑起来:“庄雅霆呀,
庄雅霆!忘了你刚来的时候隶思奇跟你说过什么了?”
“那我也没……”
“行了!我当是什么事。就这么点儿小
事拦得住咱哥们儿喝酒吗?走吧!”蒋新连说带拽才算把庄雅霆劝动。一同走出港美大厦。不远处有一个人显然在等着蒋新。
庄雅霆恍惚觉得那人好像是阿龙,但他还是不敢确定,便问蒋新:“是阿龙吗?”
“你认识他?”蒋新显得有些惊异。两个人走到阿龙面前。蒋新说:“你还挺快。”
“回个电话有什么呀?走吧!”阿龙边说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三个人钻进车厢,阿龙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去鬼市!”
车很快到了鬼市,他们找了一家不显眼的小酒馆,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下来。“庄雅霆点菜吧!”阿龙把菜谱递给庄雅霆。
“如果随便的话就叫我小庄吧。”庄雅霆并没有动手去接阿龙手中的菜谱。这一举动让蒋新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便插话说:“你们
俩谁大?”
“我是八四年的。你呢?”阿龙抢先说。
“我比你大。”庄雅霆把握十足地回答。“那你也跟我叫他‘庄哥’算了!”蒋新不无打趣地说。
“庄哥点菜吧!”说着他再次向庄雅霆递去了菜谱。这下庄雅霆觉得实在是推不开了,便顺手将菜谱转给了蒋新,说:“你来
吧!”
蒋新不客气地接过庄雅霆手中的菜谱,自言自语地说:“我点就我点,我害怕你们点的不合我口味呢!小姐!过来!点菜!”蒋
新根本没有仔细看菜谱便将菜名脱口而出。
“先给我上六瓶啤酒,菜慢慢来不着急。”说完将菜谱递给了站在一边的服务员,随后掏出烟先递给庄雅霆一支,之后递给阿龙一支。
庄雅霆抄起桌角的打火机自己点燃了烟,就谁也不管地放下了打火机。
“嘿!庄哥,今儿是怎么啦?没进房?……”蒋新看着庄雅霆的举动觉得反常,没话找话问了一句。
“没什么,对你这位朋友不熟悉罢了!”
庄雅霆看了阿龙一眼,回忆着在走廊里的情景。
这时啤酒端上来了,蒋新拿起一瓶酒将三人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来,咱们边喝边聊。”说着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知道了!”阿龙果断地蹦出了四个字。并用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庄雅霆,眼珠像要迸出眼眶。“你看我今天刚来就进房,有气,是不是!”这几个字说的庄雅霆正中下怀。庄雅霆不得不承认:“是!”
“行!就冲你对我不藏不掖。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阿龙说完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庄雅霆却被他的话说愣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可以说我的不是,可你得说出个所以然。其实道理简单得很,能说出你不是的人他绝对不会害你;可就是他妈的那种当面不说的人才会在你背后下刀子。”阿龙的一番话说得庄雅霆似乎放下了心中的重负,庄雅霆还是没有急于表态,只是拿起杯子对阿龙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说完也是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这时,最放松的恐怕要数蒋新了。他望着庄雅霆和阿龙,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已经被这两杯冰凉的啤酒浇没了!
这时菜上齐了。“不行!我可不客气了。今儿晚上饿死我了!”阿龙说着便伸筷子去挟那块肥津津的肉:“我是个馋鬼。见肉没够!”看着他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庄雅霆不禁想:“可惜是个爱吃肉的主儿,怎么这么瘦?”
“庄哥!吃呀!见外是不是?”阿龙见庄雅霆只是一口一口喝酒,却很少动筷子,便说:“菜不合口儿吧!这怨你自己。让你点你爱吃的你不点呀!”边说边笑还边嚼着嘴里的肉。
“阿龙你太客气了,即使你不把我当外人,我也得量力而行不是。”说着指指自己的肚子。当庄雅霆喝完杯中酒之后还有一点儿的顾虑,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是最好的。他忽然觉得阿龙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个嚣张、狂妄的男孩,他的大度和气量实在让庄雅霆佩服。
“阿龙你原来干过……‘少爷’吗?”庄雅霆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阿龙嘴角稍微翘了翘,露出一股无奈的微笑,喝了一大口酒说:“我已经干了七年‘少爷’了!”
七年!一个同时令庄雅霆和蒋新咋舌的时间。“七年!你一直在做‘少爷’?”蒋新问。
“也不都是。我十四岁时去了广州,最开始在一家餐馆学作厨子。师傅是个不错的粤菜厨子。可我就是学不下去,结果学得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十七岁那年回了北京,开始在东直门这边的一家馆子作厨子,可是手艺不灵就不干了,后来又干这干那,可多半是干‘少爷’。”阿龙说得是那样地轻松、平静,且充满了不屑一顾的快慰。这倒使庄雅霆十分不理解,在庄雅霆看来,回忆往事总使他有一丝的紧张,并伴随着惆怅和不安。而面对阿龙有说有笑的回忆给他的是无限的羡慕与嫉妒。
“说说你吧!庄哥。”阿龙等着听庄雅霆说点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比起你,我的经历真是不值一谈。”
“谦虚!”阿龙不无打趣地说:“不过我看出来了,你是第一次干‘少爷’对不对?”
阿龙很自信,“其实,我觉得干什么都是一个德性!你得学会‘忍’!要不怎么说‘忍字心头一把刀’呢!干‘少爷’就更得忍。
别人进房你进不了,你得忍;别人挣小费比你多,你得忍;别人下班比你早,你还得忍。总之,凡是你自己看着不顺心的事,你都得忍!”说着又是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五)
自从那天庄雅霆与阿龙喝过一回酒后,他们的关系似乎近了许多。有事没事总是有的聊,当然不免也聊一些个人的私生活。但庄雅霆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挣钱上。这几天他的收成不错,三天下来挣了两百八十块钱。庄雅霆觉得自己的选择还算正确,加之这几天心情不错,所以他打算回家看看!
自从庄雅霆出来就一直没回过家,他一直在公司,晚上下了班就在公司和别的少爷打牌,白天则在公司的包房里睡一会儿觉。这下有了炫耀的资本,他更想回去让家里人看看“外边的钱不是不好挣的!”当庄雅霆提着一袋水果,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发现自家的门死活也打不开。这时,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妈!咱家换锁了?”庄雅霆满脸惊异。
“你去哪了?”母亲几乎是在喊叫,吓得庄雅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母亲说着泪水已然夺眶而出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您这是怎么了?”庄雅霆满脸惊诧地站在门口望着母亲,不知所措。
“妈!谁呀?”庄家的大女儿走出来问,
“小霆!”大姐也是一愣,“快进来,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大姐说着把庄雅霆拉进了屋中。
“这是怎么了?”庄雅霆小声地问。
大姐并没有理会庄雅霆的疑问,而是把母亲扶进了卧室,边走边安慰着。而后带上卧室的门才转向庄雅霆:“还问?不都是因为
你?”
“我什么呀?”
“你还真好意思问?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得了!”庄雅霆打断了姐姐的话,“别说了,没事儿我走了!”庄雅霆说着把水果放在餐桌上,转身就走。
“站住!庄雅霆!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这么让家里人失望?”大姐的语调顿时严厉起来,平时大姐很少如此严厉。这一句
话庄雅霆果真站住不动了。“你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可你也要为爸、妈想想。咱们家谁像你这样没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
“还用我说吗?你觉得你现在干的事儿还挺光荣?”
“我凭自己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
“本事!你也好意思提这两个字?在那种地方当服务生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种失落的无奈在庄雅霆胸中翻腾着:“教训完了吗?你们不觉得也很使我失望吗?”
“你给我站住!”父亲的声音回荡在楼道中。庄雅霆猛然地停住了脚步,回身向自家门口望去。父亲的身影赫然站在那里,面色沉郁,“既然回来了为什么急着要走?”庄雅霆站在原地没有动,淡淡地说:“我知道我给庄家丢人了,所以我没脸见你们,你们也不用顾忌我什么,好歹我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你们就省省心吧!”说罢,庄雅霆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奔出了大院,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溜烟地走了。
在车上庄雅霆觉得心如刀绞,一种被亲人抛弃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本想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是它却改变不了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他觉得今天的这一举动简直就是失败,他想:“这个家是回不去了!”
车到“港美大厦”下面停下了,庄雅霆独坐在马路边拨通了蒋新的手机。电话的那边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占线声,庄雅霆无奈挂断。想了想,他又随手拨通了阿龙的电话,结果听筒里面周杰伦反复唱着《千里之外》,却就是没人接。他从手机里调出电话号码簿,反复地翻看着,郝英的名字映入了眼帘。他犹豫了一下,拨了出去。
“喂!找谁?”那边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喂!郝英吗?我是庄雅霆!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电话里谈不方便,你能不能……”
“你现在在哪儿?”
“在公司楼下。”
“你别走,我去找你。”说罢对方的电话挂断了。
庄雅霆觉得这位领班还算够朋友。
在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庄雅霆和郝英找了一个面向落地窗的位子。在这个时段麦当劳里的客人是一天中最少的时候。两人面对着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看着从眼前匆匆走过的人们,庄雅霆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纸杯子。
“……就这样,我跟家里吵翻了!”庄雅霆平静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
“不会吧?你家人真这么对你?”
“其实这也不能怨他们,谁让我不争气呢!”
“怨谁不怨谁的话就别说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郝英一直显得很平静。
“现在,”庄雅霆有点儿难以开口,“我想请你帮我先找一个住处!”
“住处!”郝英先是一愣,马上又平静下来:“你真的不回去了?你可要想清楚?”
“来的路上我就想清楚了,不回去了!”
庄雅霆说得倒是十分地坚定。
“那好吧!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就先到我那里凑合几天吧!”
郝英的随意几乎使庄雅霆吃惊:“你说什么?去你那儿?这……这怎么成。”
“想什么哪?你也不能白住,我也是租房子的,你住得交房钱的,去不去?”
“这……”庄雅霆哑然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郝英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去处使他安身。
“庄雅霆,我可真没想到,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肉呀!”
“好吧!就这样,今晚我先去你那儿,我自己也再找找合适的房子。”
晚上上班时庄雅霆到处找蒋新,他想问问蒋新下午去哪儿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点名前阿龙来了,庄雅霆对阿龙更是缄口不提此事。这时他更想找一个静静的地方好好地想想,想想自己下一步做什么。
点名过后大家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庄雅霆和阿龙被分到楼道里站班,庄雅霆低着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皮鞋。
“庄雅霆!你干什么呢?低着脑袋找钱哪?”一声严厉的批评闪电般劈进庄雅霆的耳朵。
庄雅霆一震,抬起头,对面站着隶思奇,正用钩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隶经理晚上好!”庄雅霆向隶思奇问了一声好,隶思奇
却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不一会儿郝英走过来问:“你又想什么呢?别因为小事丢了饭碗!”声音不大可字字都使庄雅霆心里更不痛快。“我可告诉你,别瞎想了,今天你排的靠前,可能进房,你可得清醒点儿!”庄雅霆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庄哥!今儿怎么了?”
“没事!没事!”庄雅霆还是显得魂不守舍。
“庄雅霆!你和潘莹进405!”郝英走到庄雅霆跟前再次叮嘱:“你可别砸自己饭碗!”
“郝姐,庄雅霆这是怎么了?”阿龙凑在郝英耳根问。
“你问他自己吧!”郝英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潘姐,这间房的客人是哪儿的?”庄雅霆问。
“可能是台湾的!”潘莹一口带着四川味儿的普通话回答。
“小姐叫了吗?”
“试了好几个都不行。”
这里的规矩十分复杂,小姐进房是要客人同意的,客人看你不顺眼就不能“坐台”,所以就先得“试台”。有的客人的确是来消
遣的,所以对小姐并不过多挑剔。可有的客人是要带小姐们出去的,所以对小姐的要求就各有不同了:有的希望找一个模样儿漂亮的;有的希望找一个疯狂点儿的;有的希望找一个装扮入时的;有的希望找一个“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要求不同,一定得好好挑。
“潘姐,你在这儿盯一会儿,我去抽颗烟。”庄雅霆说完便转身走了。他蹲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看起来闲在地点起了一支“中南海”,可说不出的烦躁和郁闷,今天的事还堵在庄雅霆的胸口。叹了口气,庄雅霆走回房间口问:“潘姐!客人没说要什么吧?”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待会儿我叫你再进来,先在这儿站着吧,别走了!”潘莹叮嘱着又闪回包房。
庄雅霆靠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过道的天花板,他首次发现天花板上的花纹是这样地富有魅力,并且颜色是那么地和谐,他有些眩晕了。
“庄雅霆!再去拿两打啤酒。”潘莹把门打开一个小缝,探出半个头对庄雅霆说。
庄雅霆小跑着向吧台跑去。很快他托来两打啤酒,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应声把门打开了。包房内虽然开着排风扇,但还是乌烟瘴气。潘莹被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的老头儿楼在怀里,那老头儿正用一只夹着烟的手抚摸着潘莹的后背。潘莹坐在老头儿的怀里,正替老头儿往杯里倒酒。庄雅霆放下托盘中的酒就要出去。
“嗨!少爷。把酒给我打开呀!”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小姐说。庄雅霆无奈转回身,蹲在角落里把酒打开了。“先生您的酒需要倒满吗?”庄雅霆轻轻地问了一声。对面的客人连话也没说,只是用一只手向面前的杯子里指了指,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身旁小姐的大腿。庄雅霆倒完了一圈酒,起身走出了房间,又重新站在405门口。这时庄雅霆只有站在这里等待,等待房中的客人玩得尽兴,临走时给上几块像样儿的小费。
已经是午夜一点钟了,房中客人还精神百倍地唱着歌、喝着酒、摸着大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龙走到庄雅霆跟前:“你这房里的客人还没滚吗?”
庄雅霆点点头,反问道:“你今儿挣多少小费?”
“一张!”说着阿龙掏出一张一千元的日本票子在庄雅霆面前晃了晃,“皇军的!”
庄雅霆苦笑了一下:“他妈的,鬼子比台湾人强多了!”说着用眼往房门一瞥:“就这帮台湾人,死腻着不走,小费指不定给多少
呢?”
“那你先忙吧,我换衣服去了。”阿龙向更衣室走去了。
庄雅霆依旧独自呆立在房门口。不知又等了多少工夫,房门终于被带开了,几个客人搂着小姐的纤腰,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包房。
庄雅霆见客人相抚着走出包房,便凑上去一个劲儿地和每一位客人说:“先生您走好!欢迎您下次再来!”可出乎庄雅霆意料之外,
没有一个客人听了庄雅霆的话而掏钱包。庄雅霆觉得很奇怪,“平常到这时早就掏钱了,今天怎么没理这个碴儿?”庄雅霆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一直跟到电梯口,可是客人还是没有动静。庄雅霆觉得实在是不能放弃最后的机会,抓住一位小姐的手小声说:“大姐,您帮着要点小费呀?”
“哎!刚才不是给过了吗?”小姐看也不看庄雅霆一眼地说。
“给完了!?”庄雅霆满脸惊奇。他转身走回包房,潘莹正在收拾,没等庄雅霆开口,潘莹却先说话了:“小弟,要小费也别追
着客人屁股呀!”
“潘莹!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没意思就拿来吧!”
“什么?”
“钱!”
“我没接着小费!”
“你没接着?他给我了?”庄雅霆反问着。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那可说不准。不是你追着客人的吗?
我可没有!”
“你!”庄雅霆被他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转身走了。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这句话的意思在庄雅霆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他实在想不到,想不到平时有说有笑,在一个场子混饭吃的同事,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自己。庄雅霆面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只得默不作声,“我他妈的真背!”
阿龙正坐在大厅里听着张信哲的歌,不经意瞥见了庄雅霆的背影。“庄哥!”阿龙叫了一声,可庄雅霆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阿龙见庄雅霆没停下了便起身追了出去。
“完事了?一会儿咱们去宵夜?”阿龙表现出的热情是庄雅霆难以拒绝的,但一脸的难色,阿龙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了?没挣着小费?”
“我他妈的真背!”庄雅霆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阿龙。
“我操!他妈的我废了她。丫忒不地道了!”
“算了!命背!什么都甭说了,等我换了衣服咱们就去宵夜……”庄雅霆突然想起了什么,“阿龙!你看见郝英了吗?”
“她已经走了,就是她让我在这儿等你的!”
(六)
这是一间大杂院里的小东屋,大杂院里没有灯,借着月光,庄雅霆跟随郝英走进一间不大的房间。郝英打开屋中的灯。这是一
间多么狭小的空间呀!不过十几平米的地方,被一张双人床占去了多一半,其余的地方被几件已经陈旧的家具霸占去了,几乎只
给人留下一点进进出出的余地。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充满了亮丽的颜色。墙上挂满了郝英的艺术照片,那张双人床上是深蓝色的床
单,上面点缀着金黄色的星星。虽然是张双人床,但是大部分的空间都被各种毛绒动物玩具占领着。
“怎么样?”郝英不无自豪地说:“我的世界不错吧!”
“这儿你一个人住吗?”庄雅霆问。
“对呀!”
“我是问,今晚……我睡在哪儿?”
郝英笑了笑说:“你真傻假傻呀?当然是睡床上了。”
“这……我……”
“你想什么呢?”郝英笑着,但笑中掺杂着几许害羞的神情:“你自己睡这儿,我去别处。”听罢庄雅霆自己也哭笑不得地摇了
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
“瞅你那德性!我是那种往家里领男人的女人吗?”郝英笑着说:“好了!不早了,
你睡吧!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我走了。”说罢郝英转身走出小屋。
庄雅霆把郝英一直送到大杂院的门外,他迟钝地说了一声:“郝英!谢谢你!”郝英浅浅露出一丝微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庄雅霆走回那间小屋,关了灯,静静躺在床上。这时他才发现,这间小屋是多么地闷热。他随手摸到一张报纸,在身上摇着。今天无
论是家人对他的冷拒,还是潘莹对他的不仗义,都使他觉得十分无奈与气愤。他睡在郝英的床上,深蓝色的床单上散发着女人身上特有的一股脂粉香味,甜甜的。庄雅霆想到郝英,想她在干什么,想她为什么对自己这种态度……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庄雅霆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主要是因为热,热得他睡觉都不踏实,这是在家永远也
感受不到的。这间小屋的环境实在是庄雅霆想象之外的事。
中午,郝英来了,她并不敲门,推门而入。庄雅霆正躺在床上发愣,见有人进来,立刻坐起来,向门口看去。
“还躺着呐?”郝英问道。
庄雅霆见是郝英,又躺下了:“我以为是谁?”
“怎么样?我这儿还可以吧?”
“还好,就是热了一点儿。”
“我就知道你得说热,这不,我给你买了一台电扇,今儿晚能睡个好觉了。”说着郝英把手里的纸箱子放在床前的凳子上。
“对了,昨晚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儿?”庄雅霆一脸茫然。
“昨晚你和潘莹的小费……”
庄雅霆打断了郝英的话:“算了!没什么!”
“你不用跟我这儿瞒着,阿龙都告诉我了。一个四川娘们儿你怕她干什么?今晚你就等着吧,这帮外地人不整整他们还反了。”
“郝英,这件事你别插手。她一个外地人,我不跟她制气就是了。”
“那不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帮外地崽子,我忍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庄雅霆没有再与郝英争辩,只是点点头。
“有烟吗?”庄雅霆问道。
郝英掏出一支黑色的烟夹,从里面抽出一支“中南海”递给庄雅霆,自己也叼了一支,一屁股坐在庄雅霆身边。庄雅霆接过烟,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寻找着打火机的影子。
“嗯!”郝英伸过手,一炬火光停在庄雅霆的面前。庄雅霆凑过去点燃了手中的烟。两个人像两座烟囱一样,坐在狭小的屋里喷云吐雾。
郝英就在小屋和庄雅霆待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上班时便与庄雅霆一同去了。点名时阿龙站在庄雅霆身后,他咬着庄雅霆的耳根说: “听说今晚要开几个人!”
“为什么?”庄雅霆眼盯着前方,却把身体用力地往后靠着说。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
阿龙还没说完,就被隶思奇的声音压住了:“下面我念到的这几个人一会儿到办公室找我。”说罢隶思奇开始高声念着手中名单
上的名字。庄雅霆支着耳朵听着是不是念到了自己,他记得前几天的时候隶思奇还说过他。但最终没有在隶思奇的名单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可他听到了潘莹的名字,这不由得让庄雅霆心中一颤。“难道这真的是郝英做的吗?”庄雅霆心想。
“刚才我念到的人都去我的办公室吧!
其他人跟郝领班到401去等我!”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大家似乎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多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几个已经不是本公司的职员了!”隶思奇严肃的说。
“隶经理,这是为什么?”一个服务生问道。
“‘为什么’得问你自己。”隶思奇还是那么不露丁点儿笑容。
“隶经理,那我们的入职费……?”
“入职费!你还想要入职费?我早就说过,公司炒你的鱿鱼别想要回入职费。这是合同!”
“可是……”
“我隶思奇这儿没有‘可是’!好了,你们不要耽误时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着隶思奇甩手走出办公室。
“隶经理!”几个服务生同时叫着。可是隶思奇却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地径直往前走了。
“算了!他是不会回来的了。我算是明白了,他当初找这么多的服务生为的就是多收点儿入职费罢了!走!老子还正他妈的不想伺候了呢!”一个男孩抱怨说。
“不退我钱我可怎么活呀!”另一个服务生说。
“我就不信,北京这么大还没咱们吃饭的地方。”
几个男孩一起走出了隶思奇的办公室。
这时潘莹却已追着隶思奇来到了走廊的拐角处:“隶经理!隶经理!您就帮帮我吧!
我在北京没亲没靠的,您就……”潘莹一边追一边祈求着。
“潘莹!你不要这样求我!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你的事可不是一个人跟上边说了。你自己得罪了人,可别让我给你兜着。”
隶思奇停下急促的脚步对潘莹说。
“隶经理!只要您能帮我在北京挣着钱。
什么我都听您的。”
隶思奇略微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丝狡黠的淫笑说:“是吗?其实想在北京挣钱当服务生可不行。在北京挣钱说简单就简单,说难
就难,只要你舍得……”说着隶思奇的手向潘莹丰满而又坚挺的胸部摸去。“隶经理!你这是……”潘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想挣钱,还想体面?哪有这样的好事呀?走,待会儿跟我出去,到公司外面开个房间我好好教教你!”说着伸手搂住潘莹的
腰,往怀里一带,潘莹就这样跟着隶思奇走了。
隶思奇再次走进401时,里面整齐地坐着十五个服务生。他们都默默无声看着郝英。郝英的表情严肃:“今天的事,大家都看见
了吧!我早就说过,在这里混饭吃就得老老实实。可就有那么几个人不老实,结果怎么样?炒鱿鱼!所以今后希望大家都表现好一点儿……隶经理来了。您来说两句吧!”
“刚才郝领班说的,我觉得都是实在话。
我就不说其他的了,自个掂量着办吧!规矩大家都清楚,被炒就不要问为什么。”他转向郝英又说:“找两位少爷到五楼去服务,今
后就不下来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庄雅霆、阿龙你们俩待会儿上五楼找张经理。”郝英当着所有服务生说。
当郝英宣布庄雅霆和阿龙从此上五楼服务之后,庄雅霆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上五楼!我没听错吧!”庄雅霆心里自言自语着。长期在五楼服务简直是四楼所有服务生的希望,因为在那里有挣不完的钱。
在四楼的服务生一个星期能进两回房,就是幸运的事了。可是在五楼几乎所有服务生每天都能挣上小费。这难道不能使人羡慕和向往吗?今天郝英的宣布让庄雅霆觉得简直是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改写!
五楼的设置与四楼大致相同,但五楼接待的是团体的客人,这种客人几乎都不是中国人——更具体地说:都不是大陆人。所以在这里挣到的小费绝大多数也都不是人民币,这似乎是最吸引人的东西。
当庄雅霆和阿龙跟随着五楼的服务生乘坐电梯到达五楼后,庄雅霆才发现:五楼的服务生几乎都是男孩,而且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笔挺,那么的符合时尚。庄雅霆和阿龙在四楼算是出类拔萃的标致,可在五楼的服务生面前却显得很一般的样子。
所有的五楼服务生都坐在501房间等待着领班的训话。五楼的领班是一位和其他人一样的服务生。“今天我们这里走了三个老少爷,来了两个新服务生,我们现在是十个人,今后的排班我们和四楼都听郝英的。”他说的时候话语中暴露出十分的不满和无奈:“庄雅霆,阿龙你们两个也都是老少爷了,五楼的工作和四楼的一样,今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郝英吧!”
(七)
庄雅霆和阿龙坐在休息室里抽着烟。
“阿龙!这两天你看见蒋新了吗?”
“蒋新!他走了!你不知道吗?”
庄雅霆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听郝英说的,他临走时只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阿龙!把你的手机借我使使,我给蒋新打个电话。”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阿龙掏出手机递给庄雅霆,庄雅霆拨通蒋新的手机号,对方传来无人应答的声音。
“没人吗?”阿龙问。
庄雅霆点点头,“我往他家打一下,问问!”可是结果还是没人接。
“蒋新这孙子真他妈的,走也不打个招呼。”
“我听郝英说,他好像去别的场子干了。”阿龙显得很是没谱。
“为什么?”庄雅霆惊异地问。
“你不知道?隶思奇找他麻烦!”阿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如果蒋新自己不走,今天也得把他开了!”
“我不明白,隶思奇……”
“还不是上次有一伙日本客人小费给少了,蒋新给他们点歌时点了一首《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这么背,偏巧有一老鬼子听得懂中国话。你想还有蒋新的好吗?隶思奇罚了他二百块钱,蒋新连交都没交就走了!”阿龙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庄雅霆开始听得想笑,转瞬觉得很不是滋味,蒋新毕竟是介绍自己来的,他却先一步离开了。
“庄雅霆!在这儿干什么?”郝英推开休息室的门:“五楼的服务生不许休息,你不知道?”看着郝英的样子好像真的要和庄雅霆急了似的。“快去把507的东西准备好,一会儿你盯那间房!”说着又露出了微笑:“晚上下班等我,跟我一起走!”
庄雅霆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去备房了。阿龙见庄雅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才对郝英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你管得着吗?”郝英瞪了阿龙一眼:“我还没说你呢?去!出去站位去!”说着在阿龙背上一推。
“大姐您轻点儿!”说着和郝英连打带闹地走出了休息室。
庄雅霆把房间里的东西准备好:领两个歌本、两只麦克;将歌本放在茶几上,将麦克与功放机连接好,这就是备房的过程。他站在房门口等待着,身边就是从其他房间传出的歌声,这种令人作呕的歌声无时不在摧残着正常人的耳朵;眼前是走来走去的小姐,她们每人都装饰得四肢暴露,来去招摇。
樊容这时领着一个男人向庄雅霆走来,庄雅霆一眼便认出那个男人就是他第一次小费的赏赐者。樊容与那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近了庄雅霆,“温哥,您先进去坐会儿,我去给您叫那个小姐!”姓温的会意笑了笑,却表现得很不经意地说:“不着急,不着急!”
樊容带上房门问庄雅霆:“这间房你盯呀?”
“是!”
“先去给他上两扎啤酒、一个果盘。你去问问吧台有没有昨天剩下的,有,就上剩的吧!对了,他的钱已经付了,走的时候就不用找我了。”樊容吩咐清楚转身走了。
当樊容再回到507房间门口时,她的身边多了一位姑娘。庄雅霆这时已经摆上了啤酒和果盘,又重新站回到门口。那位姑娘仿佛用一种凄厉的眼神望着站在门口的庄雅霆,庄雅霆觉得心中猛然一颤,但当他一转念间,这种感觉便消失在空气之中了。
“温哥!这个姑娘可是我专门给您准备的。”说着将那位姑娘推进姓温的怀里说,“你可得听温先生的话。行了!温哥您自己来吧!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忙你的去吧!这儿我自己搞得定!哈!”说着把那位姑娘用力地往自己怀中搂,另一支手伸进了姑娘的上衣缝中,用那只大手揉捏着姑娘紧绷的纹胸。
“先生!先生!您别……”姑娘双手用力地阻止着那双手,“我不是……”“你不是什么?老子在这儿花钱就为买个高兴!你他妈的还……”说着就又强行与那女孩动起手来。
突然房门轻轻响了三声。“进来!”“温哥”喊道。同时,坐在沙发上提了提裤子的拉链。那位小姐趁机躲在角落里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先生!请您用毛巾!”一条叠得方方正正冒着热气的白毛巾递到姓温的面前。“好!很好!请你帮我的小姐上一杯饮料。”说着他伸手搂过躲在角落里的姑娘,“宝贝!你想喝点儿什么?”那位姑娘深深地把头埋进胸前没有一句话。
“那好吧!就给我的小姐上一杯可乐吧!”
庄雅霆退出包房。虽然低着头,但是却抬着眼皮望着被强制着坐在那里的姑娘。他为这位可怜的姑娘感到心痛,可他又觉得这种女人不值得使人为其同情,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去“坐台”谁会去逼她这样吗?就算有人逼迫她,可她还是可以拒绝坐到这儿的沙发上,大不了不干。
不知姓温的往杯子里放了什么,那位姑娘居然服服帖帖与他发生了关系。庄雅霆站在门口往里瞟了一眼,觉得有意思的很。他叫来了阿龙,叫他也瞧瞧。阿龙望了一眼就忍不住跑到一边捂着肚子笑去了。庄雅霆却一直站在门口等着适当的时候进去要小费。
房门终于打开了,那位姑娘先走了出来。庄雅霆一把拦住了她:“大姐!里面的事儿完了?”
那位姑娘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庄雅霆凑上去问:“大姐!帮咱们要点儿小费呀!”
“对不起!这位大哥,我是不会再进去了!”说着好像要哭似的,双眼满含泪水看着庄雅霆。
“您别哭呀!咱们不就是指着干这个吃饭的吗?你不张嘴要,他是不会给你的。”
“大哥!我求求您!别让我进去了,他……不是人!”终于那位姑娘哭了出来。
“吁——!别哭呀!”庄雅霆慌忙为那位姑娘遮掩:“那个男的给没给你小费?”
姑娘摇摇头。
“你先进去问他要一下试试,说不定……”
“好吧!”那位姑娘搌干脸上的泪水,走进包房。这时“温哥”正在听歌,见姑娘进来就又将她搂到自己怀里。这回姑娘似乎明白了些,主动的把一杯啤酒端到姓温的嘴角,还不时地往姓温的嘴里塞几片水果。姓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那只手还停留在那位姑娘的胸前。
“大哥!您看我的小费……”那位姑娘话还没说完,姓温的脸色就晴转阴了,同时转阴的还有站在门口外的庄雅霆。
“樊容没告诉你,老子打炮不花钱!”姓温的有些生气了。
“我!……”那位姑娘瞠目结舌,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嗯!我看你是个‘雏’儿,得!今儿老子破个例。”说着掏出一支黑色的钱包。从那花花绿绿的票子里随便抽出两张,“唰”地一声抛在地板上。
庄雅霆见此,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这时房门打开,姓温的从里边走出来。那位姑娘没有跟着,庄雅霆给姓温的微微鞠了个躬:“温先生,您今儿玩尽兴了?”
这时,姓温的才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服务生。“嗯!还行吧!”突然姓温的一转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温?”
“温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天您来我们这儿,不就是在我的房吗?”庄雅霆满脸赔笑的跟着姓温的往电梯口走。
“哦?是吗?我还真是想不起来了?”姓温的一边走一边掏出那支黑色的钱包。
庄雅霆满意地得到了一百块钱的小费,他回到包房准备收房,可发现那位姑娘还坐在那里。
“你还没走呢?我要收房了。”
“大哥!这是刚才那人给的小费,二百块钱。”说着把那两张票子放在庄雅霆面前:“您拿去吧!”
庄雅霆愣住了:“小姐!这钱……”他止住嘴没再说下去。
“大哥!您不说我也明白,我这钱挣得不干净。可您忙了一晚上这是您应得的。”
“小姐!挣钱都不容易。也别说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这钱咱俩一人一百!”庄雅霆说着拿起一张揣进兜里。“好了!我要收房了,
您也回家吧!”说着收拾起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姑娘走了,房中只剩下庄雅霆一个人,他掏出那张一百元的钞票翻来覆去地看,“这真是卖身的钱呀!”庄雅霆想,“面对一位
弱小的女人我却使用了手段,骗取区区一百块钱的小费,我自己不成了……”庄雅霆强迫自己打断了思绪。可刚才那一幕却时时闪现在庄雅霆的眼前,一种强大的自责感一下子涌到他的胸前。他觉得自己原有的善良与人性,被这里的污泥浊水污染得早已面目全非。方才进房前的那种恐怖又向庄雅霆猛烈地袭来。
“庄雅霆!你房里的客人走了?”郝英出现在庄雅霆面前。
“走了!”
“听说,你这屋打炮来着?”郝英笑着问。
“又是阿龙告诉你的吧!”
“是不是真的?”
“那你信不信阿龙的话?”
“今儿你挣没挣着小费?”
“还行!一百元。”
“哇!晚上夜宵有人请了!”
庄雅霆无奈地笑了笑:“走!吃夜宵去!”
(八)
第二天,庄雅霆很早就来到了“港美”。四楼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死一般地寂静。庄雅霆坐在空调的出风口下面,拼命地享受着夏日少有的凉风。他掏出一支烟,自在地衔在嘴里。电梯的报铃响过,门开了。阿龙从里面走出来,他一偏头便望见了庄雅霆正坐在那里抽烟。
“你来得够早的呀!”
“家里太热,到这儿来凉快凉快。”庄雅霆边说边掏出烟递给阿龙。
阿龙接过烟问:“郝英呢?”
庄雅霆抬起惊异的眼睛望着阿龙:“郝英?我怎么知道在哪儿?”
“你不是和她住在一起吗?”
“你听谁说的?”
“郝英呀!她自己说的。”
庄雅霆愣住了:“郝英说的?”
“哥们儿,你跟我还掖着藏着的。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郝英对你有点儿意思,要么她怎么把房子给你住呢?”
“她的房子我可是租的。”庄雅霆忙解释。
“得了吧!租的?你给钱了吗?”
“阿龙,这是你自己看出来,还是听人说的?”庄雅霆问。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哥就是庄哥,眼就是毒。不过说实话,你对郝英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庄雅霆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说:“能有什么感觉?她是领班,我是服务生,你说能有什么感觉。”
“郝英她再怎么着也是个女人。这女人就需要男人抚慰,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阿龙,你说郝英她真的是……”庄雅霆说话不禁有些吞吐起来。
“郝英这么对你,你自己就没感觉?”
“我感觉比较迟钝。”庄雅霆随口结束了这次谈话。
庄雅霆陷入了深思,郝英对于庄雅霆来说,他自己很明白,有几次他曾想过是不是郝英对他有些意思,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庄雅霆从来未想过,自己能在“箔金”干多长时间。在这里打工只是他的一时之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后自己该干点儿什么。可是却突然出来一个郝英,这真让庄雅霆感到措手不及。但事儿已经来了,庄雅霆觉得又不应该不明不白下去。
晚上,庄雅霆站在楼道里。今天只有他自己,阿龙已经进了房。楼道里只剩下庄雅霆,一个人孤独地站着。他极盼望郝英能路过这里,哪怕是路过,他也可以叫住她,跟她说上一句话。
“庄雅霆!”熟悉的声音传入庄雅霆的耳朵。“你没去休息呀?”郝英问,“今天来了一个新服务生,怎么样,帮我带两天?”
“好呀!”庄雅霆突然把刚才想说的一下忘记了,他不知说点儿什么,只死死地盯着郝英的双眼。
“嘿!犯什么愣呢?”郝英脸色竟显得有些红了。
“啊?!没有,没有,你不是说要我帮你带个新的服务生吗?人呢?”
“走吧!在四楼。”
庄雅霆跟着郝英下了楼,四楼大厅里一个拖着长辫子的女孩坐在沙发上。
“孙玲!”郝英叫了一声,“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这儿的老少爷。你先跟着他学两天。”她又对庄雅霆说:“今天就别站班了,看样子今天你也进不了房了,就算了吧。晚上下班等我。”说罢转身走了。
“你好!我叫庄雅霆。你就叫我小庄吧。没事儿坐吧,待会儿我们再到包房去看看。”庄雅霆看着面前这个女孩,水灵灵的眼睛闪
烁着可爱、单纯的光彩。
“你是哪儿的人?”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大连的。”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怎么想起干这个工作?”
“我来北京五个月了,钱都快花光了,听朋友说干服务生好挣钱。”
“难道你的朋友没告诉你,干这个活,不干净吗?”庄雅霆并不掩饰地说。
“这个……嗨!怎么挣不是挣呀!”
“对!”庄雅霆点着头,这句话他听得简直是太多了,连他自己有时都觉得挣钱是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哪怕是出卖肉体出卖良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带你去包房里走走。”
带新服务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因为你要努力使对方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又不能直截了当告诉对方“你应该这样,你不应该那样”等等。这其中的意思只能靠对方心领神会。
“就是这些。今天咱们不能进房服务了,明天让郝英安排你跟我进一次房吧。”
“谢谢你!”孙玲轻轻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的东西。”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坐吧!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坐吧!再不找机会多坐一会儿,等你真干起来,想坐都没时间了。”
说罢庄雅霆坐了下来,而孙玲却坐在了庄雅霆的身边。庄雅霆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庄雅霆面对着这个新来的女孩无话可说。不知是没有共同语言,还是庄雅霆不想说话。也许庄雅霆正在全心全意地想着郝英,没注意到自己身边坐着的女孩。
“给!”孙玲掏出一支烟递到庄雅霆面前,并且自己也叼着一支。
这一举动着实让庄雅霆吃惊不少:“怎么?你还会抽烟?”
“这儿难道不让抽烟吗?”
“不,你抽吧!”庄雅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的确,他没有任何权利说教他人,在这里,除了上司可以管服务生之外,别人没有这个权利。庄雅霆自己更不想多这个嘴。“我的意思是,你想抽就抽吧,就是得记住盯房的时候可不能随便找地方去抽烟。”
“这个规矩我还是明白的。来,给您点上。”
“水平不低呀!还抽‘七星’。”庄雅霆一边品着烟一边端详着身边的孙玲。她被一层淡淡的烟雾笼罩着,那双原本看来闪烁着可爱、单纯光彩的眼睛,此刻看来竟有些干涩了。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在这里却成了挣钱的资本!
自从到“箔金”打工以来,他遇到的事、碰见的人是他在国有工厂从来没有遇到的。
这些事儿使庄雅霆无从下手,他曾经几次怀疑自己走这条路是不是错了,可是每当他挣到一笔不少的小费时,便把这种怀疑抛到了
脑后。然而每当他闲置下来,静静地坐下来的时候,这种怀疑又继续萦绕在他的周围。
“反正是挣钱,怎么挣不是挣呀!”不止一个人这样说。“对呀!怎么挣不是挣呀!”庄雅霆想,“在工厂干活,脏!累!不挣钱!
在‘箔金’干活,拿的是别人赏赐的钱。”这种对比实在使庄雅霆转不过弯来。这简直不是可类比的一对,一个是濒临破产的国有工厂;另一个是时时有被取缔可能的娱乐场所,从哪里比都没有可比性。可是庄雅霆非得从中挑选出一项适合自己的工作,无奈之中他只有选择后者,毕竟后者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多挣点儿钱!
第二天,庄雅霆继续带着孙玲。下午,孙玲刚一进楼就看见了庄雅霆。“庄哥!”孙玲叫了一声。庄雅霆和阿龙正叼着烟站在电梯口,庄雅霆一回头,看见了孙玲。“你来得够早的呀!”
“反正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早一点儿来也好。”
“阿龙,我给你介绍一下。”庄雅霆指着孙玲说,“孙玲,昨天新来的。”他又指着阿龙向孙玲说:“阿龙,你得叫他龙哥。”
电梯的报铃响了一声门应声而开,“请吧!孙小姐!”阿龙有意地让出半个身子,
把电梯门让给孙玲。
“谢谢龙哥!”
三个人先后进了电梯。庄雅霆站在开门的地方,阿龙和孙玲站在靠里面一点儿。
“龙哥在这儿干的时间不短了吧?”
“没他时间长。”阿龙一指庄雅霆。
“今后还靠龙哥多多提携。”
“客气!都是一起挣钱不用见外。是吧,庄哥。”
电梯停在四楼,三人先后走出电梯,走进大厅。这时大厅里已经坐了四、五个服务生。庄雅霆习惯地坐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面,和大家聊天。服务生聊天的范围十分有限,无非是昨天你挣了多少小费;他是不是又看见客人在包房里做爱;我在给客人上果盘的时候又偷吃了几粒水果之类琐碎的小事。
阿龙坐在孙玲身边,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从他的嘴里不时喷出一缕缕淡蓝色的烟。坐在阿龙身旁的孙玲正与阿龙说着话:“龙哥,在这儿好不好挣钱呀?”
“怎么你们新来的都问这个?”
“这么说有好多人这么问过你了。”
“怎么说呢?”阿龙又从口中冒出一缕烟:“在这儿挣钱全看你自己会不会挣。”说着他指了指庄雅霆:“看见你庄哥了吗?他就
是会挣小费的那一类。”
“我看你也像那一类。”孙玲微笑着对阿龙说。
“阿龙!怎么样?我带的人眼光不错吧?”庄雅霆插嘴说。
“他肯定跟你说过我什么吧?”阿龙笑着问孙玲。
“没有!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孙玲又是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会吧!不行,晚上我得跟郝英说说,把你分到我的手下干。”
“阿龙,你是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旁边的一位服务生说道。这一声像一颗烟雾弹,顿时大厅被一阵笑声笼罩起来。郝英并没有同意阿龙的请求,她执意把孙玲留在庄雅霆身边,不过,谁也没料到这竟是庄雅霆在“箔金”的最后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对于庄雅霆和孙玲来说都是不能忘怀的,那是一间台湾客人的包房,人很多,足有十五、六人的样子。所以被安排在一间面积很大的房间里面。庄雅霆凭着直觉感到今晚的小费一定不会太少,因此他悄悄对孙玲说:“好好服务。这间房的小费不会少的。”孙玲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少爷!再给我上三瓶红酒。”一位老板样子的人高声对服务生喊道。
庄雅霆听到客人的吩咐点了点头,转身跑向吧台,去取红酒。
对于这帮真大款或假大款来说,红酒不再是被拿来品尝的。他们拿它像喝北京的二锅头一样,讲究一口干掉。这种举动如果被法国人看见不知会怎么样,也许法国人会惊讶中国人的品尝方式为什么与他们所崇尚的典雅、含蓄大相径庭。
“来!咱们摇色子赌喝酒怎么样?”一位客人吵嚷着。
“好哇!少爷去给我拿色子!”
“少爷!把音响给我调大声点儿!”
“少爷!再给我上三瓶红酒!”
“少爷!快把这儿的水擦一下!”
无数的吩咐、要求、命令,像山一样压制着庄雅霆。他不知道先干什么,再干什么,毕竟他只长了一双手。
“庄哥!你看那个客人老是摸我的肩膀,我怎么办呀?”孙玲拉着庄雅霆的袖口说。
“那你就离他远远的!”庄雅霆说完又跑了出去。
“阿龙!阿龙!你没盯房呀?”
“没有,你有是吗?”
“我那间包房的客人实在太多,你帮我一把。”
“你怎么不早说呀?我说你怎么一趟一趟的,走!”
庄雅霆和阿龙走进了包房。这时房间里早已是乱成了一团:有的正搂着小姐往小姐嘴里灌酒;有的一手抱着小姐,一手拿着麦克唱歌;有的已经喝得醉醺醺地倒在了角落里;那旁正围着五、六个摇色子。猛烈的碰杯声,已经跑调的歌声,卧在一旁的鼾声,吵吵嚷嚷的叫点声混杂在这间包房里,把原本不小的房间充斥到小得几乎令人无法忍受。
“孙玲,你去给那几个赌酒的客人满酒。
他们只会注意杯子里的红酒,不会太注意你的肩膀。”庄雅霆嘱咐着孙玲,“记着你只管倒酒,他们要你帮着摇色子可千万不能管。
记住了。”
孙玲点点头向那人堆里走去!
“少爷!来给我点首歌。”
庄雅霆应声而去:“先生想唱首什么歌?”
“有没有孙楠的《不见不散》?”
“有!请您稍等。”说着庄雅霆递过一支麦克。
一曲开始,那位先生对着那支可怜的麦克风嚎了起来。顿时音箱里传来刺耳而又令人作呕的声音。其实这种情况在这种地方极为常见,哪里没有个把“手潮”的票友又爱亮嗓子的,加之本人是个“人来疯”似的人物,不喝酒还好一点,尚晓得什么是廉耻,喝上几口上头的酒,有人在旁边再起起哄、拍两下巴掌,便激起了这种人的表现欲望,不在人前表现一下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能力。这种客人实不在少数,庄雅霆对此也只是装傻充愣地假装听不见,其实心中早不知怎么乐好了。
但今天的确是个意外。这种声音是庄雅霆从未听见过的,几乎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更为恰当。如果只用刺耳和令人作呕来形容的话,似乎实在对不起这位客人如此卖命的表演。庄雅霆只好悄悄带上房门到走廊里躲过这一劫难。
“天哪!这是人唱的吗?”阿龙抱怨着也走出包房。
“你也出来了?”庄雅霆假装一本正经地问。
“跟他妈的狼嚎似的。狼打炮也比他叫唤得好听。”
“阿龙。你先去歇一会儿,我进去盯着吧。”
“行!那你小心点。”
庄雅霆转头推门就要进去,阿龙一把拉住了庄雅霆,以少有的严肃对庄雅霆说:“进去帮我多照顾孙玲,别让那帮傻逼碰她。谢谢你!”那双眼睛冒出从未有过的执著、深情的光彩。
庄雅霆拍了拍阿龙的肩膀:“怎么?动真格的了?”
阿龙笑了笑低着头对庄雅霆说:“我喜欢她!……谢谢你!”
“放心吧!”庄雅霆转头进了包房。
孙玲还蹲在那里给那帮客人满酒,好在这些客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色子的点数上,很少关心身旁给他们满酒的这位服务小姐。
只是没酒的时候才想起:“来!来!给他满上……少爷给我上五瓶红酒。”已经午夜了,客人们终于稍微安静下来了。赌色子的停手了,唱歌的停嘴了,只有抱小姐的没停下手中的工作,大家都在收尾。庄雅霆见状知道是要发小费的时候了,便偷偷地钻出了包房,去找阿龙。当庄雅霆和阿龙回到包房时,一位穿的并不入时的客人正在给小姐掏钱。整个包房只剩下几个客人还在喝着酒,哼着歌。小姐们几乎站成一排等待着今晚的工资发到自己手上。庄雅霆向孙玲招招手,把她召唤到身边,对孙玲咬着耳朵说:“这是发小姐小费,你别往前凑。”孙玲点点头。
“就这么多!没了!”发小费的客人略带醉意地对小姐们说。听了这话有几个小姐很是不高兴地嘟囔着:“就他妈的给一百。”这时庄雅霆悄悄地走到那位客人身旁,低着头小声地说:“先生!您看我们……”
“哦,忘了,忘了。”那位客人自言自语地说,“今天的少爷不错,真不错!来!来!每人三张!”说着又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票子,点数着。“你的!”三百块钱落到庄雅霆手里。“你的!”三百块钱落到阿龙手里。“你的!”三百块钱落到孙玲手里。三人拿着钱面面相觑!
“怎么样?今晚玩的不错吧!如果方便我先告辞了!”说着那位客人抬腿就走。
庄雅霆跑过去给那位客人拉开了房门:“先生!请慢走!”
“谢谢!”
这时房间里的客人都起身走出包房,本来很热闹的包房安静了下来。
(九)
一场暴雨过后,夏日的酷热被削弱了一大半。庄雅霆躺在狭小的屋中,电风扇吹出的风,硬梆梆地吹着庄雅霆的身体。他也直直地躺在那张大双人床上,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阿龙和孙玲紧紧地拥在五楼的角落里。庄雅霆路过那里时无意之中看见了他们的举动,他们却旁若无人地继续着他们自己的事儿。下班时庄雅霆曾经问过阿龙,是否对孙玲真的喜欢。阿龙的回答令庄雅霆惊讶,他说只不过是玩玩罢了!庄雅霆觉得可笑,可笑的是他们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游戏的基础上,难怪他们时而卿卿我我,时而却反目成仇,时而又恢复了搂搂抱抱。让旁人看来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可是人家自己就是不在乎这个。据阿龙自己说,自从他第一眼看见孙玲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过那种感觉是自己经常有的。庄雅霆想想自己却从来没对身边的哪个女人放过一回电,即便是最近的郝英,他也是对其稍稍有一点儿感觉罢了。平心而论庄雅霆对郝英的态度最多是个有意思,郝英在他心中充其量就是个不错的朋友,如果
不是阿龙对他讲明白,庄雅霆绝对不会把这层关系想到这一点。如果说时间能够说明一切,可一个月以来庄雅霆却从未把这层关系更进一步。
已经是中午时分,他还躺在床上懒得动弹,想想琐事,迷迷糊糊睡一会儿。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庄雅霆的小憩。
“郝英!开门!快开门!”门外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庄雅霆仔细地辨认着,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中,最终他才意识到门外的确有人。
“谁?”庄雅霆茫然地问了一声。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终止了。
庄雅霆穿好衣服,一步跨到门口,打开了门。面前一个绝对新新人类装束的男孩,那银白色的短发每一根都精神抖擞地挺立着,一身紧绷在身上的发亮的衣服把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突显得好似雕像。
“请问您找谁?”庄雅霆问。
“你是谁?”那位站在门前的男孩用怀疑的口吻问。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我是这儿的主人呀!请问您找谁?”
“这房子是我的,你怎么会是主人?”
“对不起!我忘了。这房子是我朋友的,我是从她那里租的。”
“朋友?!”
“对呀!郝英!”
“你跟郝英什么关系?”那男孩总是那种疑惑的口吻。
“她是我的领班。对不起,有什么事请你去找她。我有事先走了。”说罢庄雅霆带上屋门就往外走。那个男孩不顾一切地掏出一把钥匙,朝门锁里捅去。
“别劳神了!那锁是我新换的。你如果再不走的话,我会报警的!”
“我操!你他妈的说话好听点儿。”那种疑惑的口吻终于随着庄雅霆的一席话烟飘云散。
“好不好听你自己找的!”庄雅霆不知哪里来的如此大的脾气,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嘿!”那个男孩猛地向庄雅霆扑来,一拳打在他的后心上。庄雅霆转过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一拳还在他的脸上:“你他妈的来劲了!”
“哎哟!”男孩被庄雅霆打得叫了一声:“你敢打我脸?我就指着它吃饭呢……”话还没说完拳头又与他的面颊着实接触了一下。我操!你还敢打……”庄雅霆屈起右腿在男孩的肚子上猛击了一下,男孩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他的脚前。
“我告诉你,赶快给我滚,听见没有?”庄雅霆声音不大,但很凶神恶煞地说。那个男孩捂着肚子,低着头跑出了大杂院。
人走了,庄雅霆自己却又后怕起来,他觉得这个人很可能会找人报复自己,因此这一天他再也没有回到小屋来。
晚上,郝英刚在“港美”露面,庄雅霆就追了上去。“郝英,郝英!”郝英似乎是听见了庄雅霆在叫他,可是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紧追了几步,一步挡住郝英的去路。
“郝英!你没听见我叫你吗?我想问你今天中午找你的男的是谁?”
“他是我男朋友!”郝英看也不看庄雅霆一眼,只是气哼哼地说。
“男朋友?”
“怎么?不行呀?”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没事儿吧?”
“你干嘛不打死他?还给他留一口活气!”
“我不知道他是谁,再说,他……”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说着郝英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郝英你别生气,我是说他不像好人,我听他说什么,凭着脸吃饭……”
“行了!你住口吧!你好!你不凭脸吃饭,可你不爱我!”近乎是在冲着庄雅霆咆哮似的,顿时满眼的湿润化成了泪水倾泻而下。她一把推开庄雅霆,让出一条路,径直走了。
&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苍产蝉辫;庄雅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点名之前,阿龙到处找不到庄雅霆。他去问郝英,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谁呀?”
“是我,庄雅霆!”
“你丫跑哪儿去了?就快点名了。”
“我知道,你帮我请个假。”
“你在哪儿?”
“嘟!……”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阵阵蜂音。
“这孙子是怎么的了?”阿龙挂了手机自言自语地说。
就像蒸发了似的,庄雅霆从此再也没有在“港美”出现过。也就是在庄雅霆离开“港美”的第三天,“箔金”的领班也不知因为什么辞去了领班的职务,也再没有在“港美”露过面。阿龙与那个孙玲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分手了,阿龙追随他姐姐到了一个新的场子去闯天下了。孙玲还依旧在“箔金”当着服务生。
这年的夏天,无数少男少女从“箔金”走进来又走出去,而王府井的夜晚,灯火依旧辉煌。
(本篇小说借用了一些真实的地名,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